永失我爱(第6/19页)

“早上拿的药吃了吗?”石静问我。

“噢,忘了。”

“就知道你得忘,现在吃。”石静倒水,从我衣兜里掏出药袋,监视着我服下。

“我还是回自己宿舍睡吧。”

“就在这儿睡!”石静命令道,“你们那个宿舍的臭脚丫子味儿没病也得熏出病来。”

“就别假装是头一回在这儿蹭觉了。”马明华笑着说,“给我弄得夜不归宿多少回,这次倒客气了。”

“我们石静也不是没有过有家难投不得其门而入的事。”我对石静说,“我上趟厕所。”

我出了石静宿舍,走了几步,见走廊无人,便迅速来到一间挂白布门帘的房间前敲了敲门。

吴姗在屋里说:“进来。”

我推门进去,这屋只住她一个人。她正穿着睡衣吃西红柿,桌上点着一炷香。

“吃吗?”她问我。

“不吃。”我说。一屁股坐她床上就问,“怎么回事?我这病怎么连饭都不能吃了?连筷子都捏不住,汤喝进嘴里就往外流,这也不像感冒呀。”

“你还是觉得没劲吗?”吴姗啃完西红柿,把剩蒂扔进墙角的簸箕里,在盛着水的脸盆里洗洗手,从房内铁丝上挂着的毛巾中抽下一条,擦着嘴、手走过来仔细端详着我的脸。

“没劲还是没劲。但再没劲也不至于连筷子都拿不动。”

“你左眼角下垂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啊。”我忙站起来,按着自己左眼角去照墙上的镜子。

“不知道。”我转过身忧郁地对吴姗说,“早上是右眼角有点耷拉。”

吴姗更近一步地观察我的左眼,两只清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一闪,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脂和来苏水的混合味。

她伸出一只手给我:“你握住我的手。”

我将她的手满把握住。

“用力。”她说,“再用力。”

“我已经使出最大劲儿了。”

平时,我只轻轻握住石静的手,她便疼得要叫了,而现在,倒是我咬牙瞪眼而吴姗毫无反应,我松开出汗的手,茫然地重新坐下。

吴姗慢慢地坐到桌旁,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怎么啦?”我问她。

“现在还不好说。”她摇摇头,姿势不变。

“严重吗?”

“不好说……你下午要去医院婚前检查是吗?”

“是。”

“那你捎带再做些别的检查。”

她迅速行动起来,从抽屉里拿出纸笔,为我开了张转院单。

一辆大卡车载满候补新郎新娘,在站满施工建筑各层脚手架的工友们的欢呼声中驶出工地大门。

石静紧紧依着我站着攥着我的手。在烈日的照耀和强风的吹拂下,车上的男女都满面通红,眼睛微睁,头发蓬松,一声不吭。

卡车驶过前两天失过火的那条街,街上的行人在树荫下走动,翠绿的西瓜堆在路边,商店售货大棚摆列着琳琅满目的烟酒饮料,那座大楼修饰一新,完好的玻璃和银色的铝合金窗框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点看不出焚烧过的痕迹。前面路口遮阳伞下的交通警察的白色制服十分醒目,络绎不绝的大小车辆从他身旁左右驶过,使他时而出现,时而隐没。

我看着这一切傻笑。

当我们从交通岗台旁驶过时,我看到白色的大檐帽下一张焦黑疲惫的脸。

那是一张老年男人松弛多斑的脸,因为长期室内工作十分白晰,白色的帽子压至眉前,职业的冷漠代替了这个年龄应有的慈祥。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闭眼……睁眼……闭眼……”

我在他的指示下,重复着睁眼闭眼的动作。他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也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我们似乎都期待着从这单调的动作中获得什么。我感到了他的意志的坚强,同时也感到自己的信心在一点点消逝。终于,我的信心崩溃了。我大睁着眼瞪着他眼皮一动不动。

“闭眼!”他坚定地说。

“闭眼!!”我也在心里疯狂地命令自己,可眼皮始终一动不动。

我看老大夫站起,向我走来,一只温热软绵绵的手抚动我的眼皮。

我眼前一片黑暗。

“可我其他检查一切正常。”这声音像是发自另一个人。

“是的,可以排除其他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