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把瘾就死(第36/41页)

她进了病房,眼睛哭得红肿,躲躲闪闪地不敢上前,向隅而泣。

她擦干泪,上前看我。我脸上伤口疼,不能大声说话,就用手推她,用脚踹她,她忍疼坚持在床前,一步不退。

她亲自端碗喂我吃东西。

我吃一口,对她说一句:“滚,你滚!”

“我和你离婚。”她低着头站在床前小声对我说,“你一出院我们就离婚。”

贾玲找我说了很多,希望我原谅杜梅。她声情并茂地说了一大通后,我对她说:“你也滚。”

烧退了,还没拆线我就出院了。杜梅早早为我准备了一个箱子,里面装了我的全部衣物,家里的全部现款和存折也都在里面。

我拎着箱子就走,对迎面而来和我打招呼的医护人员一概置之不理。

杜梅在贾玲的陪伴下,一直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目送着我出大门,看着我在街上叫了一辆计程车。

当我钻进车里坐定后,司机刚要开车,她离开贾玲一个人跑上来,脸贴着玻璃睁大眼睛凝视我,如同照相机深幽的镜头,要把我的面貌纤毫不差地拓印下来。

汽车开走了,她一下落出老远。

我回到父母家,沿途看到我的人,无不骇然。

冬天,寒风凛冽,我一个人坐在家看书,听窗外的北风呼号。有时电话铃响,响了一阵就没声了。杜梅给我写过几封信,我看也没看就烧了,我不想激动。

离婚的事正在进行,街道的办事员一定要我们亲自去谈一谈,而我现在这样没法见人,就暂时拖着。

我的伤口愈合得不错,给我缝针的那个医生,是她们医院最好的整形外科大夫,拆了线后小感染了一次,后来就全长平了。我对着镜子看,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出刀口,仅仅疤口的颜色比周围皮肤的颜色稍红一点。我的脸形因此有所改变,真正刀削般地富于棱角,倒比我过去剽悍了一些,不免窃慰。

为了掩饰那只残耳,我留了一头长发。

过了年的一天中午,外面还不时有零星的鞭炮声。潘佑军给我打来一个电话说杜梅找他,让他告诉我,她有事要见我,她给我打电话我总不接。

“你问她有什么事,先说清有什么事。”

“她就在我这儿呢,要不让她自己跟你说。”

我刚要再说什么,潘佑军已经放下话筒。

话筒里传来贾玲的声音:“她怕你,不敢跟你说话,让我跟你说,她有要事一定要见你。”

“有什么事就在电话里说吧。”

“不行,这事电话里说不清,一定要和你当面谈。你就见她一面怎么啦?至于那么深仇大恨吗?”

当时,我正在和我过去十分倾慕但始终没勾上手的一个女同学聊天,她如今也是残花败柳了,刚离了婚,也不那么清高了。我不愿意此刻有人来打搅。

潘佑军接过电话说:“你干吗呢?是不是有事?”

我看了一眼那女人,说:“没事。”

“没事就见一面呗,人家大老远的已经来了,别弄得事儿似的。”

“……好吧。”

我说:“你让她们过来吧。”

十分钟后,我听到她们上楼的脚步声,然后敲门。

我开了门,看到她们穿着大衣,戴着围巾,一副生客造访的拘谨。杜梅比过去憔悴了,脸色暗黄,和贾玲冻得喷红的光滑脸蛋恰成对比。

她看到我那个女同学没什么反应,默默地坐到一边,倒是贾玲无所顾忌地看了人家几眼。

女同学说:“你这儿要谈事,我先回去了,一会儿再来。”

“好吧。”我没更多表示。

女同学走后,我又看了眼杜梅,问贾玲:“什么事?”

“你跟他说吧。”贾玲对杜梅说。

杜梅看我一眼,张了张嘴,又垂下眼睛。

“还是我说吧。”贾玲道,“她想求你一件事,陪她去见一个人。”

“什么人?还得我陪她一起去见?”

贾玲看看杜梅:“我看这件事也不能再瞒他了,否则也说不清楚。”

杜梅点点头。

“我全告诉你吧。”贾玲说,“这个人是她父亲。”

“她不是没父亲吗?都死了。”我看杜梅。

“没死,她妈妈死了,她父亲还活着。”

“活着?为什么不早说?”

“不早说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自己父亲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