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一章(第3/6页)
“噢!”她冲着电话惊呼,“你是伊迪丝·埃塞尔!”伊迪丝·埃塞尔·杜舍门,现在当然是麦克马斯特夫人了!但在想起她的时候,你可不习惯叫她什么什么夫人。
最意想不到的人,真的是最想不到的!因为很久以前她就下定决心,和伊迪丝·埃塞尔之间什么都结束了。她肯定不可能去亲近她,这位升为贵族的人士复仇般地敌视所有——你可以说,在黑暗阴影中随着黑暗的想法诞生的东西。敌视所有不是对伊迪丝·埃塞尔马上就有用的东西!
此外,她虽然没有真才实学,却也爱附庸风雅,她有一整套可以在合适的场合引用的名人名言。说起爱情就是罗塞蒂,说起乐观就是勃朗宁——用上的时候可不多。她还准备了几句瓦尔特·萨维奇·兰德[13]来显示她对晦涩的散文也非常熟悉,还有就是那句屡试屡灵的卡莱尔的名言,专门用来给欢快的气氛迎头泼上一盆冷水:元旦的时候、唱圣歌赞美上帝的时候、胜利的时候、周年纪念的时候、庆祝的时候……现在正从电话线那头传过来的就是那句名言:“然后我记起来,今天是他们的救赎者的诞辰!”
瓦伦汀对这句话再熟悉不过了,不知道伊迪丝·埃塞尔夸张又狠狠地念诵这句名言多少次了。这是引自兵营旁边的切尔西圣人日记里的一段话。
“今天,”这段话的全文是,“我看见拐角酒馆里的士兵比平时醉得还厉害。然后我记起来,今天是他们的救赎者的诞辰!”
切尔西圣人真是高人一等,他忘了那个日子以前还叫圣诞节!伊迪丝·埃塞尔也是如此,想要显示她是如何的高人一等。她想要证明今天多少是个公众庆祝的日子,直到她,瓦伦汀·温诺普,提醒了她,麦克马斯特夫人,她,麦克马斯特夫人,对此全然不觉。你知道,真的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和文森特爵士——你知道的,著名批评家,一起生活在与世隔绝的精神慰藉中:他们的眼中只有崇高的事物,他们无视告警号炮,到现在为止,收集了一大堆配得上他们身份的令人赞叹的首版图书,受到有头衔的朋友们,还有社交界的欢迎。
不过,瓦伦汀记得她曾经坐在神秘莫测的伊迪丝·埃塞尔·杜舍门脚边,那些日子都去哪了?——还因为同情她婚姻里的不幸,欣赏她挑家具的好品位,她的大房间和她的精神出轨。所以,她好脾气地对着电话说:
“你还真是没变,伊迪丝·埃塞尔?我能为你做什么?”
她语气里的居高临下把自己吓了一跳,她也为自己这么随意就说出这样的话感到惊讶。随后,她意识到外面的喧哗渐渐消散了,一切在慢慢地重归宁静,高喊声消退了。声音传到了远方,重叠到一起。操场上再也听不见女孩们的声音了,校长肯定让她们走了。自然,周围的居民也不会一直在小街上放鞭炮……就她一个人,与世隔绝,和最不可能的人在一起!
麦克马斯特夫人特地打电话找她,而她,瓦伦汀·温诺普,在这里居高临下地和麦克马斯特夫人说话。为什么?麦克马斯特夫人找她能有什么事?她不会——但是她当然可以!——想对麦克马斯特不忠,想让她,瓦伦汀·温诺普,来当天真、不谙人事的同谋或者追随者。或者替她圆谎的人。管它是什么。这个人就是只蠢鹅……很明显,麦克马斯特就是那种不论谁是麦克马斯特夫人都会想——都会做——对他不忠的人。小个子,留着副黑胡子,小心谨慎的驼背男人。一个典型的批评家!所有批评家的老婆多半都对他们不忠。他们没有“创造”的天赋。你说什么?年轻姑娘不该用这个词!
她的思绪就像一个无法无天的伦敦东区女学生那样乱窜。怎么可能停下来。这可是为了庆祝今天这个大日子!有人让她暂时敲不成警察的头,那她就得在心里蔑视一番合法权威——比如文森特·麦克马斯特爵士,皇家统计部第一秘书,著有的《瓦尔特·萨维奇·兰德评论集》以及其他二十二本评论集。它们都收入了著名无聊人士丛书……多好的书啊!她现在还粗鲁傲慢地对待麦克马斯特夫人,人家可是数不清的苏格兰文人的厄革里亚[14]啊!再也不用尊重谁了!这会是那波及全世界的大灾难的永久后果吗?刚刚过去的灾难!谢天谢地,从十分钟之前开始人们就可以管它叫刚刚过去的灾难了!
她肯定在电话前咯咯地笑出声来了,电话里,麦克马斯特夫人的声音带上了恳切的哄骗语调——就像她知道瓦伦汀根本就没有专心听一样,她说:“瓦伦汀!瓦伦汀!瓦伦汀!”
瓦伦汀敷衍地答道:“我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