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三章(第2/6页)
她又自语着:“她紧张了。她肯定想说什么她以为我会不喜欢的东西。”
她大方地说:“我不信有谁能在今天还把那些女孩关在学校里。这个事情谁都没有经验。过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的一天。”
外面皮卡迪利圆环里,人们肯定是肩膀挨肩膀。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纳尔逊纪念碑从结结实实的人堆里挺拔而出。在河岸街那边,他们也许正在烤整头整头的牛。白教堂应该是人声鼎沸,墙上的搪瓷广告低头看着上百万顶圆礼帽。整个脏兮兮的巨大的伦敦都在她眼前展开。她觉得,之于伦敦,她就像松鸡想象自己和林莽的关系一样,但她现在不得不在空荡荡的郊区看着两朵粉红的康乃馨。那多半是染过色的,布尔诺瓦爵爷送给瓦诺斯多切特小姐的!你从来不会见到自然长成的康乃馨是那种颜色!
她说:“我想知道那个女人——麦克马斯特夫人——告诉了你什么。”
瓦诺斯多切特小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她把小手指勾在一起,双手手背贴在一起。这种手势早就不时兴了……瓦伦汀想到了一八九七年的格顿学院[51],那些沉思中的金发女学生最喜欢做出这样的手势……那个时候的滑稽报纸都同情地把她们叫作窈窕女学士。看样子她们俩得在这里说上一阵了。好吧,反正她,瓦伦汀,也没有准备随随便便就把这个问题解决了!……这个说法是从法语来的。[52]但是你还能用什么别的方法表达呢?
瓦诺斯多切特小姐说:“我曾经坐在你父亲的脚下!”
“我就知道!”瓦伦汀自语道,“但是她去的肯定是牛津而不是纽纳姆学院!”她不记得是不是早在一八九五年或者一八九七年的时候牛津已经有女子学院了。应该是有的。
“世界上最伟大的老师……世界上最伟大的影响。”瓦诺斯多切特小姐说。
瓦伦汀想到,这真奇怪,在她,瓦伦汀,在这所伟大的公立(女子)学校当体育教师这么久以来,这个女人知道关于她的一切——至少知道她光耀的出身。但是除了千篇一律的客气,她就像将军对待士官那样礼貌,到现在为止,瓦诺斯多切特小姐对她的注意不比她对一位上等女仆的注意多多少。不过,在另一方面,她也任瓦伦汀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安排体育训练,从不干涉。
“我们有听说,”瓦诺斯多切特小姐说,“从你和你弟弟出生那天起,他就跟你们说拉丁文……原来人们觉得他古怪,但是他这么做多好啊!……霍尔小姐说你是她能想到的最厉害的拉丁学者。”
“这不对,”瓦伦汀说,“我不能用拉丁文思考。如果你做不到这一步,就不算真正的拉丁学者。他当然能做到。”
“你根本就不会想到他会这么做,”校长脸上闪过一片淡淡的青春光彩,回答道,“他对世俗人情那么老练,那么明达!”
“我们应该挺怪的,我弟弟和我,”瓦伦汀说,“有这么个父亲……当然,还有母亲!”
瓦诺斯多切特小姐说:“哦……你的母亲……”
瓦伦汀的眼前马上就浮现出对她父亲满是仰慕的女学生组成的小圈子,那个时候瓦诺斯多切特小姐也还年轻,周日当她父母在牛津的林荫下漫步的时候,她们都在一旁偷窥。父亲是如此的儒雅、清醒,母亲则是那么拖沓,个子又大,精力充沛,粗枝大叶。小圈子里的女学生都在说:要是他让我们来照顾他就好了……她带有点恶意地说:“你没读过我妈妈的小说,我猜……我父亲的文章都是她帮他写的。他没法写东西,他太没有耐心了!”
瓦诺斯多切特小姐惊呼:“噢,你不该那么说!”语气中渗出的痛苦就像一个人在捍卫自己的名声一样。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该这么说,”瓦伦汀说,“是他最先这么说自己的。”
“他自己也不该这么说,”瓦诺斯多切特小姐带着点温柔的虔诚回答道,“为了他的事业,他也应该多考虑考虑自己的名声!”
瓦伦汀带着讽刺的好奇打量着这个消瘦、情绪激动的老姑娘。
“当然,如果你曾经坐在……如果你现在还坐在我父亲的脚下,”她让步了,“这多少都让你有权来关心他的名声……就算这样,我希望你能告诉我那个人在电话里说了什么!”
瓦诺斯多切特小姐上半身突然向桌边靠来。
“正是因为这样,”她说,“我想先告诉你……我想让你先考虑……”
瓦伦汀说:“因为我父亲的名声……够了,那个人——麦克马斯特夫人!——和你说话的时候,有没有把你当成我?我们的姓挺接近的,这很有可能。”
“我们可以说,”瓦诺斯多切特小姐说,“你是他女性教育的观点结出的硕果。而如果你……我很满意在你身上能够发现一颗如此……如此健全、受过教育的头脑安放在一具……噢,你知道的,理性的躯体上……还有……获得收入的能力。有商业价值。你父亲,当然,从来都是有话直说的。”她又接着说:“我必须要说,我和麦克马斯特夫人的谈话——这么一位夫人肯定你也挑不出毛病来。我读过她丈夫的作品。他的作品——你也会这么说,对吧?——还保留着一些经典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