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中 第四章(第2/7页)

(你没法控制自己想象中的画面,当然,法国人早就不穿红军裤了。)他看到整条战线在蓝色部分赶过来的地方被攻破了;其他的,统统都给扫到海里去了。他看到了他们后方的这个平原,在地平线上有一道闪闪发光的阴霾,那就是他们会被扫过去的地方。或者,当然,他们不会被扫到那里去。他们会脸朝下趴着,屁股朝上。对那个大扫把和簸箕来说,这太不值一提了。死亡是什么样的——那个毁灭的过程?他把文件塞进了军服口袋。

他带着点悲凉的笑意想起来,有张便条向他保证有援兵。十六个人!十六个!伍斯特人!从一个伍斯特的训练营地来的——究竟为什么不把他们送到就在旁边的伍斯特营?都是好兵,毫无疑问。但是他们和我们这帮兵的操练发型[157]不一样,他们和我们的人也不是好兄弟,他们连军官的名字都不知道,连给他们鼓劲的欢迎仪式都没有……后方当局现在坚持故意打破每个团的团体意识的做法真是个怪诞的主意。据说,这是在一个有先进的社会观念的平民的建议下从法国人那里学来的,而法国人又是从德国人那学的。从自己的敌人那里学习当然不犯法,但是这么做明智吗?

或许是这样的。封建精神已经破败了,它甚至可能对堑壕战有坏处。原来打仗是舒服惬意的,你和自己村子里的人一起在你们教区牧师的儿子麾下作战。也许那对你来说还不够好?

不管怎么说,照现在这种安排,死亡会是件孤独的事。

他,提金斯,还有那边的小个子阿兰胡德斯,如果有东西打到他们头上,他们就死了。一个约克郡富豪的儿子和一个,没错,波尔图[158]新教牧师——如果你能猜到世界上有这么个东西的话——的儿子!两个不同的灵魂一起扇着翅胖飞上天堂。你还以为如果约克人和其他英国北方的家伙一起上天堂,而南欧佬和其他的天主教徒一起上天堂,上帝该觉得更合适。因为虽然阿兰胡德斯算是个非国教派牧师的儿子,但他已经重新皈依了他祖辈的信仰。

他说:“快点,阿兰胡德斯,我还想在德国佬的炮弹打到之前看看那段进水的堑壕。”

好吧,他们要有增援了。后方当局终于听到了他们的祈祷。他们派来了十六个伍斯特人。那他们就是三百四十四——不对,三百四十三,因为他把格里菲斯九号送到后面去了,那个吹短号的家伙——三百四十四个孤单的灵魂对抗。就算两个师吧!对着一万八千人,很有可能。他们还要坚持到被炸得四分五裂为止。增援了!

增援了!上帝啊!十六个伍斯特人!

能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吗?

坎皮恩要来指挥这支队伍了。那就意味着会有真正的增援,从塞满基础训练营地的那几百万人中来的增援。这也意味着统一指挥!如果坎皮恩没有收到这两项确切的承诺,是不会同意指挥这支队伍的。

但那是要花时间的。好几个月!稍微像样的增援都要好几个月后才会来。

而在那个时刻,在整支队伍战线上最关键的地方,整个远征军,整个盟军,整个帝国,整个世界,整个太阳系,就只有他们三百六十六个人,[159]由世界上最后一个托利党人指挥着。要面对一浪接一浪的敌军。

还有一分钟,德军的炮击就要来了。

阿兰胡德斯对他说:“你能在两分半钟之内就写出一首十四行诗,长官。而且你设计的虹吸管在那段进水的堑壕里效果可好了。我妈妈的叔祖,波尔图的律修会修士,花了十五个星期才写完他那首著名的十四行诗。我知道,是因为我妈妈这么告诉我的。但是你根本不应该来这里的,长官。”

那阿兰胡德斯就是《致夜色十四行诗》[160]作者的曾侄孙。他很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总是会有这样的巧事吧。所以他自然对十四行诗有兴趣。

因为指挥上了这个有一段堑壕进水的营,提金斯就有机会试验一下他常常会想的一个东西——通过污水管接成的虹吸管抽干垂直开挖的渗水土壤,虹吸管不是水平放入而是垂直放入的。幸运的是哈克特——B连的连长——参军以前是位工程师,那段进水的堑壕也是B连的。阿兰胡德斯已经去过了,纯粹是出于英雄崇拜,跑到B连的堑壕里看他英雄的虹吸管效果怎样。他报告说它们的效果好极了。

小个子阿兰胡德斯说:“这些堑壕就像庞贝一样,长官。”

提金斯从来没有见过庞贝古城,但是他明白阿兰胡德斯是指那些在泥土里挖出来的空荡荡的方方正正的空槽。尤其是它们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和阳光下的死寂,非常棒的堑壕。设计满员可以容纳七千人,闹嚷嚷地挤满了伦敦东区的人,现在却一片死寂。他们在粉红的砾土通道里碰上了三个哨兵,还有两个人,一个扛着一把十字镐,另一个扛着一把铁锹。他们正在把墙和道路的交角修方正,就像工人会在庞贝做的一样,或者是在海德公园里!A连连长那个家伙什么时候都要求整齐。但是这些士兵看起来很喜欢这样。他们本来在吃吃地偷笑,当然,在提金斯经过的时候他们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