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下 第一章(第2/10页)

她就像亲吻他的嘴唇那样小心地把门关上了。这是个预兆。今天是休战日,她应该离开的,但是她关上了门……不是对休战日关上了门!而是对做出……改变关上了门!

不!她不应该离开!她不应该离开!她不应该!他告诉她等在这里。她没有与世隔绝。这里才是整个地球最令人兴奋的地方。她不是注定要过上修女一般的生活的!她要在一个疯子身边度过她的白昼,还有她的夜晚……休战日的夜晚!无数代人都会记得这个夜晚的。而一个活着见证过那一天的人一定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休战日的晚上你在做什么?良人属我,我也属他!

石砌的大台阶上没有地毯,踏上这样的台阶就像参加一个仪式。从前门一进来就是大厅,你要朝右转一个角才能走到一个房间的入口。真是奇怪的布局。也许十八世纪的人害怕穿堂风,也不喜欢把饭厅放在大门附近的地方。良人属我……为什么会一直重复这个滑稽的句子?再说了,它是《雅歌》里的,对吧?颂歌中的颂歌!那现在引用它是在亵渎神灵吧,当你要……不对,祈祷的关键是在意念,所以亵渎神灵的关键也应该是意念,她根本就不想引用这句话。它跳出来只是因为她紧张了。她在害怕,她在一幢空房子里等一个发了疯的人。空荡荡的台阶上传来了声响!

她就像法蒂玛一样,推开一间空荡荡的房间的门。[211]他也许会回来杀了她的。性压抑导致的疯狂常常是致命的……你在休战日那天晚上做了什么?“我在一幢空房子里被杀了!”因为,毫无疑问,他肯定不会让她活到午夜的。

但也许他没什么性压抑。她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有,倒是有证据证明他没有。是的,他没有,他永远是个绅士。

他们把电话留下了!窗户上的百叶窗自然是拉得好好的,但是在从百叶窗的缝隙里透进来的昏暗光线里,白色的大理石闪着镍白的光。壁炉台,全都是帕罗斯大理石砌成的,壁炉台由两根雕刻着公羊头的柱子支撑着,非常贞洁。[212]天花板和直直的壁带组成了繁复对称的图案,也是贞洁的。十八世纪——但是十八世纪的人可不怎么讲贞洁……他就是个十八世纪的人。

她应该给她妈妈打个电话,立刻通知那位穿着不整洁的配有紫色腰带黑外衣的名人,她女儿即将采取的重要……

她的女儿要做什么?

她应该从这栋空房子里跑出去。因为想到他很有可能是要回来杀她,她应该是被吓得瑟瑟发抖。但是她没有。她是怎样?兴奋得颤抖?大概是。因为想到他要回来了,如果他杀了她……没办法!她还是激动得浑身颤抖。她必须给她妈妈打个电话,她妈妈也许想知道她在哪里。但是她妈妈从来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在哪里。她太守规矩了,从来都不会惹麻烦!……想想看!

不过,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她妈妈也许想知道。她们应该互相交换喜悦之情,因为她弟弟现在是永远的安全了,其他人也是。通常情况下,她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她妈妈都很不耐烦。因为她在写作。看她写作真是件难以置信的事情,也许她再也看不到了。一个小房间,非常小一间,到处都摆满了纸,妈妈从不愿意在大房间里写作,因为大房间会诱惑她走来走去,但是她连走来走去的时间都没有。

她现在同时写两本书。一本小说……瓦伦汀不知道那是讲什么的。直到写完为止,她妈妈从来不告诉他们她的小说是讲什么的。还有一本是关于这场战争的女性历史,一本女人写给女人看的历史。她就坐在那张大桌子前面,除了在房间里四处走动以外,几乎不会离开那个房间。她灰色的头发,大个子,面色和蔼,一脸疲倦,她可能正在桌子边的一堆纸里翻来翻去,或者刚刚从她的小说稿上站起来,她松松的夹鼻眼镜滑了下来,绕到桌子边缘和墙之间去看散在那个地方的女性历史的稿子。她会在一本书上花十分钟,或者二十五分钟,或者一个小时,然后再花一个半小时,或者半个小时,或者四十五分钟在另一本书上。她那亲爱的脑袋里肯定是一团糊涂了!

她带着点不安拿起了电话。她必须要这么做,她不可能不告诉她妈妈就和克里斯托弗·提金斯同居。她妈妈应该有劝阻她的机会。他们说,在你和一个爱人彻底分手之前必须要给他或者她最后一次大闹一场的机会,更何况是你妈妈。那才是实诚人[213]该做的事。

它把承诺的话在耳前砸碎,那就是电话[214]!引用莎士比亚算不算亵渎,当你准备要……也许只是品位不佳而已。不过,莎士比亚也不是纯洁无瑕的。所以,他们是这么说的……等待!等待!人这一辈子有多少时间都花在等待上了,人的体重压得脚后跟都钻进了地里。但是这个东西什么声音都没有。它的嘴里没有传来巨响,你把旁边那个小玩意拨上拨下的时候也没有铃声响,它可能是被断开了。可能因为他没有付费,他们断掉了他的服务。或者是他故意把它切断的,这样当他掐死她的时候她就不会打电话尖叫着报警了。不管怎样,他们被孤立了。他们会在休战日的晚上和全世界隔绝开来……好吧,他们很有可能会被永远隔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