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宵先生(第3/4页)
咱们偷偷地观察越后的表情。越后刚才一直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听,但是当《奥尔良少女》的合唱开始时,他稍稍从枕头上抬起头侧耳细听,然后又好像累似的闭上了眼睛。啊,他闭着眼睛,十分伤感地微微一笑。
你右手握拳,做了个击打空气般奇怪的动作,然后伸手跟我握手。咱们没有笑,而是严肃地互相握手,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到底为什么握手,虽然说不清楚,不过那个时候,咱们实在无法保持平静,不握手的话,会激动得跳起来的。
你和我都特别兴奋。《奥尔良少女》结束后,你用怪怪的嘶哑声音说道:“那我先告辞了。”我也点点头,送你来到走廊——
“果然是他!”咱俩同时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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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为止的情况,你也都知道。那么,我送走了你,一个人回到房间时,我的心情已经超越了兴奋,几乎陷入恐怖之中,脸色苍白。我故意不朝越后看,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可是心里突突乱跳,不安、恐怖与焦躁不可思议地混杂在一起,实在受不了了,终于轻声叫道:
“花宵先生!”
他没有答应。我鼓起勇气,把脸扭向花宵先生。越后已经默默做起了伸缩锻炼,我也慌忙开始运动。我将腿伸开成大字形,一边从小拇指开始依次向掌心弯曲两手的手指,一边用还算平静的声音问道:“她们唱了半天,好像连那首歌的作者是谁都不知道吧?”
“作者什么的,被人忘记也没关系的。”他坦然答道。我越来越确信,此人就是花宵先生了。
“以前,多有得罪。刚才朋友告诉我,我才知道的。那位朋友,还有我,都是从小就喜欢您的诗。”
“谢谢。”他严肃地说道,“不过,现在,还是越后感觉比较轻松。”
“为什么,现在不写诗了呢?”
“因为时代变了嘛。”他说着呵呵呵笑起来。
我心里特别激动,根本说不出一句像样的话来。我们俩都默默无语地做着运动,突然,越后生气地对我吼道:
“不要关注别人的事。你最近,太狂妄了吧!”
我吓了一跳,越后从来没有用这么粗暴的口气对我说过话。我只有赶紧道歉。
“对不起,我不会再说了。”
“这就对了,什么也不要说。你们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懂。”
别提了,糟糕透顶。诗人这种人,的确是很可怕的。我到底哪句话说错了,自己都稀里糊涂的。那天一整天,我们俩都没有说话。助手来擦身时,虽然一再跟我说话,但我一直闷闷不乐的,没有怎么理她。我心里特别想告诉麻儿她们,我旁边的越后,其实就是《奥尔良少女》的作者,吓她们一下。可是,越后已经发话“什么也不要说”了,没办法,昨天晚上我一直忍到就寝。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清早,我居然顺利地和这位被我惹怒的花宵先生和好了,我终于松了口气。早晨,好久没来的越后的女儿来探望他了。她名叫清子,是个温顺的姑娘。年纪和麻儿差不多,瘦瘦的,脸色不太好,眼梢上挑。当时,我们正在吃早饭。她一边解开带来的大包袱皮,一边说道:
“我给你做了点炖鱼。”
“是吗?那就现在尝尝吧。拿出来吧,分一半给旁边的云雀君。”
我觉得很意外。以前,越后总是叫我那边的先生,或是学生,小柴君等,从来没有如此亲昵地称呼过云雀。
6
她把炖鱼拿到我跟前来:
“你有没有容器?”
“啊,有的。”我有些惊慌,“在那边的小柜子里。”我说着,打算下床。
“是这个吗?”她蹲下身子,从我床铺下面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铝制的饭盒。
“对,是那个。谢谢。”
她蹲在床下,一边将炖鱼盛到那个饭盒里,一边问道:“你现在就吃吗?”
“不了,我已经吃完饭了。”
她把饭盒放回小柜子里,站起来。
“啊,好漂亮。”
是你胡乱插在花瓶里的菊花让她发出了感叹,都怪那时你说请竹姑娘帮忙重新插一下这样多余的话,结果,我反而觉得麻烦竹姑娘不好意思了,可是拜托麻儿又像是故意让她难堪似的,所以,那些花依然胡乱插在花瓶里。
“昨天我的朋友随便插在花瓶里的,找不到人帮忙整理。”
她看了一眼越后的表情。
“帮他插一下吧。”越后已经吃完了饭,一边用牙签剔牙,一边咧嘴笑着。他今天早上的心情好得过头了,反倒让我感觉不自在。
她脸红红的,有些犹豫,但还是走到我床边,把菊花全都从花瓶里抽出来,重新插了起来。找到了合适的人帮我插花,我很高兴。
越后盘着腿坐在床上,一边愉快地瞧着女儿插花,一边自言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