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庸之妻(第8/9页)
我也点了点头,开始收拾东西,然后我们三口愉快地一起回家。
“为什么咱们不早一点这样呢,现在我觉得好幸福啊!”
“女人,哪有什么幸福不幸福的。”
“是这样吗?你这么一说,我倒觉得是这么回事,那么男人呢?”
“男人只有不幸,男人无时无刻不在与恐惧搏斗。”
“我可搞不懂男人。不过我希望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呢。椿屋的老板和老板娘都是好人。”
“那两个家伙都是笨蛋,是乡巴佬,还特别财迷。让我喝酒,到头来还不是为了赚钱!”
“那是当然,人家是做生意的嘛。不过,你不光是去喝酒吧?你还勾搭过那个老板娘吧?”
“那是老早的事了。老头子呢?他觉察了没有?”
“恐怕早就知道了,他还叹着气说过,‘搞了女人,还欠了钱’呢。”
“我这个人吧,表面上很风光,其实特别想去死呢,我自打一出生就整天想着去死。为了其他人,我也是死了的好,这是毫无疑问的。即使这样,我怎么也死不成。一定有可怕的怪物,就是不让我死。”
“因为你还有事情要做啊。”
“我哪里有什么事情可做,既没有杰作,也没有拙作。别人说这个作品好,它就成了好作品;别人说它不好,它就成了不好的作品——这就像呼气和吸气一样。最可怕的就是,这世上的什么地方有神灵存在。一定存在吧?”
“什么?”
“神灵一定存在吧?”
“这种事我可不懂。”
“是吗?”
我在店里干了二十天左右时,渐渐发现来椿屋喝酒的客人,没有一个不是罪犯,相比之下我丈夫还算是善良的呢。不仅是店里的客人,就连街道上的行人,也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罪孽。有一位穿着讲究的五十多岁的夫人,到椿屋的后门来卖酒,要价一升三百元,由于比市价要便宜些,老板娘立刻买下了,可打开一看,是掺了水的假酒。就连那样气质优雅的夫人,也不得不做出这种事来,可见现在这个世道,倘若不干亏心事,就无法活下去。这个世上的道德,不可能像打扑克牌那样,收集了所有的差牌就会变成一副好牌。
神要是真的存在,就请你现身吧!在这个正月底,我被店里的客人玷污了。
那晚,下起了雨。丈夫没有来店里,不过丈夫在出版社的朋友,就是那位时不时接济我的矢岛先生来了,还带了一位,大概是出版社同行,和他年龄相仿,也是四十多岁。他们一边喝酒,一边高声说笑,还半开玩笑争论大谷的老婆要是在这儿干活是好还是不好什么的。我笑着问道:“他的夫人现在在哪里?”
矢岛先生说:“我可不知道她在哪里,至少比椿屋的阿萨更漂亮、更有气质吧。”
“哎呀,我真嫉妒她。哪怕一夜也好,我想和大谷先生这样的人同床共枕啊,我就喜欢他那样滑头的人!”
“你听听,你听听!”矢岛先生扭头冲着他的同伴撇了下嘴。
那时,我是诗人大谷的老婆这件事,和丈夫一同来店的记者们都已知晓,还有好些好事者从记者那儿听说了此事,为了跟我找乐特地来店喝酒,于是店里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老板的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那晚,矢岛先生二人一直在谈论纸张的黑市交易,离开店时已经十点过了。那晚下雨,我估计丈夫也不会来了,虽然店里还有一位客人没有走,我还是收拾了东西,背起在里间睡觉的孩子,小声向老板娘说:“老板娘,我还得借一下伞。”
“雨伞,我带了,我送您回家吧。”
店里的那位客人起身恭敬地说道。此人约莫二十五六岁,身体瘦小,工人模样,那晚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客人。
“那怎么可以,我已经习惯一个人走着回去了。”
“没关系,您家挺远的,我知道。我也住在小金井那边,让我送您回去吧。老板娘,结账!”
他在店里只喝了三瓶酒,看样子并没有喝醉。
我们一同坐电车,在小金井下了车,合打一把伞,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路上并排走着。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人,这时跟我说起话来。
“我知道您是谁,我是大谷先生的诗迷。我也在写诗,一直期望什么时候请大谷先生帮我看看,可是总觉得害怕大谷先生。”
到家了。
“谢谢您,店里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