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就不会迷路(第32/35页)

“一部侦探小说。”

对方摇摇头,凝重地看着他。

“我住在街角的那幢楼里,可是他们正在施工,太吵了,我没法儿工作。”

“布杰街的旧旅馆?修车行对面的?”

“是的,”达拉加纳说,“您呢?在这里已经很长时间了吗?”

达拉加纳习惯于把话题岔开,这样可以避免谈论自己。他的方法就在于用一个问题回答另一个问题。

“我一直在这个街区。以前,我开了一家小旅馆,稍微南面一点,拉夫里艾尔街……”

这个词,“拉夫里艾尔”让他的心狂跳起来。和安妮一起离开圣勒拉弗莱来到这个街区,他们俩就住在拉夫里艾尔街的一间房子里。她经常不在,所以她给了他一把钥匙:“如果你出去,别迷路了。”在一张纸上,她用她特有的大大的字体写下了“拉夫里艾尔街6号”,一折四后放在他的口袋里。

“我认识一个在那里住过的女人,”达拉加纳用平常的语调说道,“安妮·阿斯特朗。”

那个男人看了他一眼,不无惊讶。

“那你那时候应该很小。那是二十来年前的事情了。”

“是的,我应该十五岁左右。”

“我更了解她的兄弟皮埃尔。他住在拉夫里艾尔街。他在旁边开了间修车行……但是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了。”

“您还记得她吗?”

“一点点……她很年轻的时候就离开了这一带。据皮埃尔跟我说,她得到一个女人的保护,那个女人是开夜总会的,在蓬蒂厄街……”

达拉加纳在想,他是不是把安妮和另一个女人混了起来。再说她的一个朋友,克莱特,她是经常到圣勒拉弗莱去的,有一天,他们开车送她回来,在香榭丽舍大街花园附近的一条有邮票市场的街上。是蓬蒂厄街吗?她们俩一起进了一幢建筑物。而他坐在汽车后座等安妮。

“您知道她怎么样了吗?”

男人怀疑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是您的朋友吗?”

“我小时候认识她的。”

“哦,那就不一样了……有时效的问题……”

他又浮现出那样的微笑,冲达拉加纳弯过身。

“那会儿,皮埃尔和我说过她有麻烦,说她进过监狱。”

*

他和佩兰·德拉拉说的一样,就在上个月的某个晚上,他在咖啡馆的平台上遇见了德拉拉,他一个人坐着。“她进过监狱。”可两个男人的语调不同:佩兰·德拉拉是略带怀疑,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好像达拉加纳强迫他谈论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的人;但这个男人的语调里有一种熟络,因为他认识“她的兄弟皮埃尔”,而且,“进过监狱”对于他来说是件极其普通的事情。是因为那些——他曾经和达拉加纳说过——晚上十一点才陆续到来的顾客吗?

他曾经想过,如果安妮还活着,或许会告诉他答案。后来,书出版了,他有机会与她再次相见,可他没有问她任何关于这方面的问题。她不会回答的。他也没有谈起拉夫里艾尔街的房间,没有谈起写有他们居住地址的,一折为四的纸头。这张纸不见了。即便十五年来,他一直保留着,即便给他看,她也会说:“可是,我的小让,这根本不是我写的。”

阿埃罗的男人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进监狱。“她的兄弟皮埃尔”没有和他谈起过这件事的始末。但是达拉加纳记得,他们离开圣勒拉弗莱的前一天,她显得非常紧张。她甚至忘了在四点半的时候到学校门口接他,他独自一人回的家。当然独自回家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很简单,只要顺着街道一直往前走就可以了。安妮当时在客厅里打电话。她冲他做了个手势,然后继续打电话。晚上,她把他带进自己的卧室,他看着她往一个箱子里装满了自己的衣服。他很怕她会留下他一个人在这房子里。但是她对他说,明天,他们俩一起去巴黎。

晚上,他听见安妮的卧室里传出声音。他听出是罗杰·文森特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美国汽车的马达声渐渐远离,直至消失。他很害怕听到安妮的汽车也有启动的声音。接着他就睡着了。

*

有天下午,在写了两页之后,他走出阿埃罗咖啡馆——旧旅馆差不多每天晚上六点钟停工,他突然想,十五年前,安妮不在的时候,他是否走到过这里。他一个人散步的时候不太多,而且比记忆里的时间要短。安妮真的会让小孩子独自一人在这一带游荡吗?她亲笔写下的,一折为四的地址——这个细节他是不可能自己臆造出来的——就是很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