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就不会迷路(第30/35页)

再一次,达拉加纳觉得伍斯特拉医生已经猜到他是谁。但是这不可能。他和这个孩子之间没有任何共同之处,那个孩子他已经放下了,和其他人一起放下了,安妮、罗杰·文森特以及那些在夜里开着汽车来,名字出现在名单上的人——一张沉没之船的乘客名单。

“他们给了我一把房子的备用钥匙……倘若我的病人想看看的话……房子要卖……但是这里的病人不多。我带您去?”

“下次吧。”

伍斯特拉医生显得有些失望。事实上,达拉加纳想,他很高兴接待我,和我聊聊。通常,在这没完没了的休息日的下午,他都是一个人。

“真的吗?您一点都不想看看?这可是圣勒最老的房子之一……正像这名字的含义一样,它是在一所旧的麻风病院上建成的……也许这对您的小册子来说有点意义……”

“下次吧,”达拉加纳说,“我答应您,我会再来的。”

他没有走进那所房子的勇气。他情愿它停留在记忆里,和其他一些地方一样,曾经很亲近,有时在梦中也会重回:表面上还是同样的地方,但已经浸透在一种不太寻常的氛围里。过于刺眼的遮蔽?或者光线?在这些梦里,你会和你喜欢的人重逢,可你知道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如果你和他们说话,他们听不见你的声音。

“家具还是十五年前的那些?”

“没有家具了。”伍斯特拉医生说,“所有的房间都空着。花园成了真正的原始树林。”

安妮的房间就在走廊的另一头,有时在他半梦半醒之间,他会听到传来说话声和笑声的地方。她和克莱特·洛朗在一起。但是,经常是个男人的说话声和笑声,只是这个男人,白天他在房子里从来没有撞见过。这个男人应该一早就走了,早在学校上课之前。一个一直待到最后的陌生人。还有另一个更加确切一点的记忆,无需努力便能够浮现出来,就像那些小时候学会的歌词,终其一生你都能够烂熟于心,可你从来不曾明白其中的意思。达拉加纳卧室的两扇窗都朝着马路,当然已非现在的那条马路,那时马路尚被树影笼罩着。面向着床的那面白墙上,挂着一幅彩色版画,上面有花、水果、树叶,下方用粗体字写着:颠茄和天仙子。稍微大一点的时候,他才明白是植物的名字,可在当时,他感兴趣的就是辨别这些字母:BELLADONE, JUSQUIAME,这是他最早会念的两个词。两扇窗间还有另外一幅版画,画的是一头黑色的公牛,斜着脑袋,用一种忧郁的眼神定定地望着他。这幅版画下面有个传奇的名字:霍斯坦因圩地公牛,字体比颠茄和天仙子要小些,也更加难以辨识。但是几天之后他也都认了出来,而且把这些词统统抄在安妮给他的一叠信纸上。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医生,他们在搜查的时候什么也没找到,是吗?”

“我不知道。他们搜查了好几天,把房子翻了个遍。或许那些人藏了什么东西……”

“关于这次搜查,那时的报纸上没有文章谈起吗?”

“没有。”

一时间,达拉加纳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梦幻计划。借助这本他才写了两三页纸的书的版税,他可以买回这座房子。他会选择必要的工具:螺丝刀,锤子,撬棍,钳子,然后仔细地搜寻一番,搜上好些日子。他就把客厅和房间的细木墙裙拆了,镜子都打碎了,看看他们究竟藏了什么。他会去找房子里的秘密楼梯,隐秘的门。最终他也许可以找回失去的东西,他从来不能够和别的任何人谈起的东西。

“您应该是坐公共汽车来的吧?”伍斯特拉先生问道。

“是的。”

医生看了看腕表。

“很抱歉,我不能开车送你回巴黎。最后一班开往阿尼耶门的车在二十分钟后。”

出门后,他们顺着艾尔米塔日街往前走。他们走过原先的花园围墙,如今的水泥大楼,但是达拉加纳不想提起这面消失的墙。

“雾真浓,”医生说,“已经是冬天了……”

接着他们在静默中前行,两个人彼此挨着,医生身姿笔挺,就像旧时的骑兵军官。达拉加纳不记得小的时候,夜晚,曾经这样在圣勒拉弗莱的街道上走过。除了有一次,圣诞节前夜,安妮带他去午夜弥撒。

汽车在等,引擎已经发动。看上去,他会是唯一的乘客。

“我非常高兴和您聊了一下午,”医生伸出手道,“我希望能有关于你这本写圣勒的小书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