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你就不会迷路(第28/35页)
他用了“看病”这个词,也许是为了暗示他,他已经认出他来了?但是十五年来,他在家里看的病人不计其数,他根本不可能分辨出所有病人的脸,走廊尽头的那间小房子就被他用来当作诊室的。再说,达拉加纳想,又如何可能在那个小孩和如今的他之间建立什么联系呢?
“的确,马拉德莱里住过一些奇怪的人……您觉得真有必要谈谈他们吗?”
达拉加纳觉得他这些看似平常的话里藏着些什么。就像听广播的时候,混乱不清的声音,彼此交叠。他似乎听见他在问:“为什么你十五年之后又回到了圣勒呢?”
“有人说这座房子遭到了诅咒……也许是因为这个名字……”
“名字?”
伍斯特拉医生笑了。
“你知道‘马拉德莱里’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达拉加纳说。
他其实不知道,但是他羞于向伍斯特拉医生承认这一点。
“战争前,这所房子里住的也是个医生,和我一样,后来他离开了圣勒……后来,我到这里的时候,有一位叫吕西安·弗莱的经常出入这里……据说是巴黎某个地下机构的业主……来来往往的人于是很多……就是在这个时期,这所房子里有很多古怪的人……一直到五十年代……”
达拉加纳将医生的话逐字逐句记在本子上。就好像他马上就要为他揭开身世之谜,所有这些与生命初期相关的岁月,我们已然忘却,除了某个突然从记忆深处浮现的细节,一条覆盖着树荫穹顶的街道,某种香气,或是已经完全对不上号的一个名字,还有滑梯。
“接着这个吕西安·弗莱有一天也消失了,某位文森特……罗杰·文森特先生买下了它,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他总是将他那辆敞篷美国车停在街上……”
十五年了,达拉加纳已经完全不能够确定这辆车的颜色。米色?是的,应该是。红色的皮座椅。伍斯特拉医生记得是辆敞篷车,如果他的记忆力足够好,他也应该能够确认这辆车的颜色:米色。但是他害怕,一旦他提出问题,或许会引起他的怀疑。
“我也不知道这位罗杰·文森特先生的职业……也许和吕西安·弗莱一样……他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经常从巴黎那里过来……”
似乎那会儿,罗杰·文森特从来不在房子里过夜。他白天在圣勒拉弗莱,晚饭之后便离开了。躺在床上,达拉加纳能够听到他的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这声音与安妮汽车的声音不一样。更加有力,更加嘶哑。
“据说他有一半美国人的血统,要不就是在美国待过很长的时间……他看上去像个美国人……身材高大……很运动的样子……有天我给他看过病……我记得应该是手腕脱臼了……”
对此达拉加纳没有丝毫记忆。如果罗杰·文森特手腕上绑着石膏绷带,应该给他留下很深的印象。
“还有一个年轻姑娘和孩子住在房子里……不过那姑娘似乎不是孩子母亲的年龄……我猜应该是孩子的姐姐……她有可能是那个罗杰·文森特的女儿……”
罗杰·文森特的女儿?不,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念头。关于罗杰·文森特和安妮的关系,他从来没有思考过。他经常想,我们可以相信,孩子从来不提这类的问题。尽管多年之后,我们总会试着解开当时根本不存在的谜团,总会试着辨认某种过于古老,字迹已经消失了一半的语言,哪怕我们连字母都不认识。
“这座房子里有很多人出出进进……有时,那些人会在半夜来……”
那时达拉加纳睡眠很好——孩子的睡眠,除了他守候着安妮归来的夜晚。他也经常听见半夜时分大门的响动,还有喧哗声,但是他总是很快就又睡着了。再说,房子很大,建筑主体就有好几个部分,因而他根本不知道是谁。早晨出门上学的时候,他也会注意到门廊那里停着好几辆车。可是在他卧室所在的那部分建筑附近往往只有安妮的车,停在走廊的另一边。
“那么,在您看来,这都是些什么人呢?”他问伍斯特拉先生。
“曾经对那座房子进行过搜查,但是这些人都消失了……我也接受了询问,因为我是最近的邻居……表面上看来,罗杰·文森特可能卷入了一桩他们称之为‘串联案’的事件……这个词我也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看来的,但是我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我必须承认,我对这些新闻从来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