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我的伙伴(第3/6页)

一年夏天,志贺高原的旅馆里来了电报,给捧场的一个青年下达的征兵命令。青年出发的前夜,夫人允许他做了不允许其他男人做的事。并不是因为爱。夫人知道这青年不需要“这一个”女人,他要的是无记名的女人,一般的女人。这种女人的角色,她相信自己可以演成功。这就是她和普通女人不同的地方。

那青年必须坐早上策一班汽车出发。天色刚发白,两个人就起来广;看着夫人为他麻利地收拾行李,那个男的吃惊了。“从没见过太太这样的老婆架势啊。”青年想,“我这一夜改变了她吧‘征服了’那种感觉就是这样的嘛。”

出征的早晨,不能过分认真地看待他的情绪。她觉得:该他有感伤和悲伦味儿的好情绪,看上去干什么都有意义的信心中什么样的轻薄都是可以原谅的。沉浸在这种状态中的年轻人获了中年人以上的满足感。

女招待端进来咖啡。青年发傻似地给了她老大一张票子当费,夫人皱起了眉头。

那家伙还说:

“太太,我忘了,给张照片吧。”

“什么照片?”

“当然是你的罗。”

“派什么用处?”

“带战场上去。”

镐木夫人笑起来。止不住的笑。一边笑,她一边打开法兰式的房门。清晨的凉气席卷进了屋子。

小士兵翻起睡衣的领子打了个喷嚏。

“冷死罗,关上门。”

笑声让他生气,他用了命令的口吻。这回可让镐木夫人真的发怒了。她说,都这种时候了,还说什么冷不冷。又说,军队里可没有这样的孬种哟。她像下逐客令似地给他穿好上衣,送到大门口。青年以为夫人忽然心情变坏是自己讨照片的关系吧,结结巴巴地说着要和夫人吻别,夫人一把推开。

“嘿,我,写信给你可以吗?”

分别之际,他战战兢兢地在送行人的耳边说,她笑着没说话。

汽车裹进迷雾中。夫人踏着清晨露水湿辘辘的小径,下到圆池停游艇的地方。一条破了的小艇让水浸了一半。这种地方能见到战争中避暑地那茫然若失的萧条景象。芦苇蒙着雾气,看起来像芦苇的幽灵。圆池是个小湖泊。一片雾气中敏感反射清晨阳光的那部分,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湖面幻影。

“根本不爱他却委身于他。”夫人挽了下后脑勺的头发,刚起床时全热乎乎地披散在太阳穴两边;“男人那样体贴,女人为什么就那么难哇。为什么只允许妓女体会这种感觉呢?”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她意识到:刚才对青年突然涌起的嫌恶和反感,竟是由于他给了女招待太多小费而引起的。“因为是白给的委身,所以才留下那种精神糟粕的虚荣心吧。”夫人重新想了一下,如果他用那钱买了我的身体的话,我一定能怀着自由的心情送他出门吧。所以,前线基地的妓女,腾出身心给男人员后的需要,原来是充满确信的自由情绪!”’’

她耳边轻轻响起什么声音。一看,芦苇尖上夜里停着的许多蚊子,成群地在她耳朵边飞来飞去。这样的高原上也有蚊子叼,她感到奇怪。这些淡青色、弱弱的蚊子;想不出它们要吸人的血;不一会儿,早晨的“蚊柱”暗暗地隐到雾里边去了。夫人这才注意到自己白色的凉拖鞋已经一半浸在水里了……这湖畔闪烁在脑子里的思考,战争中竟总是执拗地缠在她的生活里。必须把单纯的赠予考虑成互相的爱才行,对于“赠与”这种纯粹行为,她认为只是不可避免的亵渎;每次重复同样的错误,她所体会到的只有屈辱。战争是被站污了的赠予。战争是巨大的,沾满鲜血的感伤。爱的浪费,即口号的浪费,,她对这乱哄哄的局面;从心底里报以嘲笑。’她不理睬别人的白眼,穿艳丽的衣服,操行也越来越坏。一天晚上,她竞让人看到在帝国宾馆的走廊上,和一个受注意的外国人接吻,于是她受到了宪兵的盘查,甚至连报纸上都登出了名字。镐木家的信箱里,匿名倍不

断寄来。很多是威胁信,骂伯爵的的夫人是卖国贼,有一封信竟是恳求夫人自决自裁的。

镐木伯爵的罪很轻。他只是个游手好闲的家伙。“贸基”因间谍嫌疑受到盘查时,钢木比夫人受到盘查时多几倍的惊慌失措,还好自己也没有受到任何牵连就过去了。刚听到空袭的谣传,他就跟着夫人逃窜到轻井择去了。在那里,和父亲的崇拜者、长野管区防卫司令长官搭上关系,司令官让他运送军队里丰富的食粮。

战争结束时,伯爵梦见了无边无际的自由。道德的紊乱,像早晨的空气那般容易呼吸!他让无秩序陶醉了。可这回,经济的窘迫,从城堡的后门,夺走了他的自由。

战争中什么关系也没有,战后信孝被捧上水产加工协会会长的位置,“他利用职务之便,把当时没受到控制的海蛇皮拿来做口袋卖,成立了一家小公司。海蛇正式名称是鲜鱼,属喉膘类的鱼。体形像鳗鱼,(身上无鳞,黄褐色中带横条花纹。这种身长达五尺的怪鱼,栖息在近海的岩礁里,人一凑近它时,它就獭洋洋睁开眼,“啪”地张开并排着锋利的牙齿的嘴。,他让协会里的人带路,去看了沿海洞窟里海蛇大量聚届的地方。久久地,从波浪格曳的小舟上,盯着那边看。岩石间蹲着的一条海蛇,朝着伯爵“啪”地张开嘴,伯爵被吓得浑身一哆咳。这怪色让信孝称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