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诱惑者(第5/8页)
“换个地儿吧。”
“是阴。”——她又看了一下表。丈夫今天打麻将,不到十二点不会回家。这之前回去就可以了。
恭子站起来,轻轻一个跟鲍说明有些醉了。悠一一把上前,托住了她的胳膊。恭子觉得像是在深深的砂地里走路一样;
汽车里,恭子怀着极其宽大的心情,把自己的嘴盾凑到悠一的嘴旁边。青年呼应的嘴唇上,有着痛苦的不礼貌的力量。
她的脸抱在他臂弯里,窗外高大广告牌的红、黄、绿光传到了她的眼角流动着,那迅速的流动中有一种不动的流淌,青年察觉到那是眼泪;几乎同时,她自己也开始感到了鬃角边的凉意。这时悠一的嘴唇触到那里,嘴唇吸着女人的泪。恭子在没有点灯的幽暗车厢里,露出洁白闪光的牙齿,用听不清楚的声音叫了几次悠一的名字。这时,她闭上了眼睛。微微颤动的嘴唇,焦急等待着再突然来一次不礼貌力量的填塞,那力量忠实地填塞了过来。这第二次接吻,有着了解完毕的温柔。这感觉只有真正一点儿背弃了恭子的期待,给了她装出“恢复意识”的时间。女人翻身坐起,温柔地推开悠一的手臂。
恭子浅浅地坐在椅子上,身子坐坐直,举起小镜子照照脸。眼睛有些红润。头发有些乱。
她整了整容说:
“做这样的事,不知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别干了。好吧,这种事。”
她偷偷看看背转着发硬颈子的司机。这颗贞洁的普通的心,在驾驶座上旧藏青西装背脊上看到掉转脸去的社会的影子。
在筑地街一个外国人经营的夜总会里,恭子像口头掸似地念叨着:“该回去了,该回去了。”这里和刚才那中国风格的俱乐部不同,样样都是美国风格的摩登样式。恭子说是说回去,可还拼命地喝。
她想着没完没了的事,可立刻就忘了刚才在想什么。她畅快地跳起舞,简直觉得鞋底多了双旱冰鞋。在悠一的臂弯里,她痛苦地喘息着。那醉意鼓动的急促感,传到了悠一的胸脯上。
她看到跳着舞的美国人夫妇和士兵。又忽地移开眼睛,正面瞧着悠一的脸。她死绝着问自己醉了没有。听说“你没有醉”。她大大放心了。她想,那么,自己可以走着回赤扳的家了。
回到位子上。她想彻底冷静一下。谁知,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向她袭来,她不满地瞧着没过来突然抱紧她的悠一。她感到从自己身体里,升起一股暗暗的欣喜,逃不服某种羁绊的欣喜。
“我没有爱上这个美青年。”固执的心还醒着呢。然而,她觉得对其他任何男人,从来没感到过这种深深接受的心态。西部音乐威猛的大鼓敲击,原谅了她近乎失神地痛快虚脱。
几乎可以说极自然的“接受”感情,让她的心接近了一种普遍的状态。大地接受夕阳的那种感情,许多树丛拖着长长的影子,凹地和丘陵浸没在各自的影子里,让恍惚和薄暮包裹着的那种感情,恭子成了这种感情的化身。她清楚地感到,迷朦逆光中活动着的他那年轻强健的头部,浸没在她自己身体上如潮般铺开的影子里。她的内部往外部演出,内部直接触到了外部。醉意中袭来一阵颤抖。
可她还是相信自己今晚要回到丈夫身边去的。
“这就是生活吧!”轻柔的心叫着。
“只有这才是生活呀。何等惊险和放心,何等逼真地冒险模仿,想像是何等满足哇!今晚和丈夫接吻的味儿里加进这青年的嘴唇,那该是多么安全,又是多么快乐,没比这更刺激的不贞的快乐呀!我到此歇手吧。有这些够可靠了,其他的事再说吧,见好就收。
恭子叫来个红制服上一排金纽扣的招待,问他“节目几时开演”。招待回答“午夜零点”。
“我们这就看不到节目了。十一点半无论如何得回去。还有四十分钟。”
她又催悠一跳舞。音乐声止,两人回到位子上。美国人的主持用那粗大的手指,手指上金色的毛和绿柱石的戒指闪着光,一把勾住话筒的杆子,用英语说了些什么。外国的客人们笑着拍起手来。
乐手们奏起快节奏的伦巴舞曲。灯暗了。舞台大光灯照!在通后台的门上。这时,男女舞手们‘,像猫一样一个个从后台门翁开的缝里钻出来。他们穿着松垮的丝绸服装,衣裳的皱折飘动起来,刺绣在衣服上无数圆圆的小鳞片,闪着绿色、金色、橙色的光。腰带上扎着丝绸,闪闪发光,男女舞手像草丛里穿过的蜥蜴般探过观众眼前。凑近了,又离开去。
恭子手肘支在桌布上,涂指甲油的手指尖顶着扑扑跳动的脑门,望着那表演。指尖刺激的疼痛,鲜亮、痛快,像搽了薄荷油一样。
她下意识地看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