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大团圆(第2/5页)

揭发令人疼,

黑发亦动人;

袖里清云生,褐色眸子亮,

哦,我更爱呀,

灿灿晶亮的黑眼球。

蜂黄色肌肤、黑发、漆黑眼珠的持有者,这恐怕是出名的奴隶安迪诺斯故乡小亚细亚的特产吧。二世纪罗马人所憧憬的青春美的理想是亚细亚式的。,

俊辅又从书架上抽出济兹的《安德米翁》,扫了一眼几乎能背诵出来的诗句。

“……已经没多少了。”老作家心里嘀咕着:“幻影的素材一个也不缺,再有一会就完成了。金刚不毁的青春塑像塑好了。我很久没有体味过作品完成之前这般的心跳了,很久没有体味过不知原因的恐怖了;完成的瞬间,那最高的瞬间将会出现什么呢?”、

俊辅斜躺在床上,无心地翻看书页。他清清耳朵,倾听着花园里秋虫叨叨。

书架的一角并排放着终于在上个月出齐了的《桔俊辅全集》12卷。那些烫金文字的罗列,模糊单调地闪着光。12卷,寂寞无聊嘲笑的反复。老作家像人们亲切抚摸丑孩子的脸蛋一样,用指腹毫无感动地擦过书脊上的文字。

床周围二三个小桌上,许多读了一半的书,像死去的翅膀般摊开洁白的书页放着。二条派诗人顿阿的诗集,翻到志贺寺德才兼备僧人那一页的《平记》,“花山院退”那一段的《大镜》,古旧的装订严谨的《记纪》。《记纪》一书里,执拗地反复着一个主题:许多年轻貌美的王子,随着不正经恋爱和叛乱谋反的挫折一起,年少气盛之时丧了命,或者自绝了生命。轻王子如此,大律王子也是如此。俊

辅喜爱古代许多遭受挫折的青春。

……他听到了书斋门有响动。已是夜里十点了。这么晚不会有客人来的,一定是女佣端茶来了。俊辅没有回过头去望书房,只是“喔”了一声。进来的不是女佣人。

“还在工作吗?我直闯上楼来,您家里人楞着也没拦我。”

悠一说。俊辅从书库出来看到站在书房正中的悠一。美青年出现得也太唐突了,俊辅甚至觉得他是从摊开的书本中走出来似……

两人互道久别。俊辅把悠一领到安乐椅上,自己去书库架子上拿款待客人的洋酒瓶。

悠一在书房的一角听到了蟋蟀的叫声。书房跟上次来看到的一样。围着窗台三方的装饰架上位置一点没变地放着好些古陶器,古朴美丽的陶俑人也放在原来的位置上。什么地方也没放四季之花。只有黑色大理石的座钟,沉郁地搬运着时刻。如果女拥懒得上发条的话,与日常生活不沾边的老主人是不会去碰的,那么几天里钟就会停掉吧。

悠一又巡视了一番,这个书房对他来说省着不可思议的因缘:他最初体会到快乐后,来拜访过这个家;俊辅读给他听《儿酒顶》的一节是在这个房间,让“生”的恐怖击垮,跑来与俊辅商量康子堕胎的事也是在这个房间。现在,悠一没有让过度的高兴攫住,也没让苦恼给攫住。他怀着没有感动的晴朗之心。过一会儿,他要把50万元还给俊捕。由此免除重负,从他人的统治中解放出来,他可以没有必要再来这问屋子,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俊辅端着银色的盘子出来了,上面放着白葡萄酒瓶和杯子;他把盘子端到年轻客人面前;自己在放着瑙础球染布靠垫的长椅子上坐下,往悠一的杯子里倒酒。他手抖得厉害,酒都泼撤在杯子外面,年轻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就在几天前他看到过的河田的手。

“这个老人见我突然来了,高兴得忘乎所以了。”悠一想,”刚开始看来不便说钱的事。”

老作家与年轻人干了杯。俊辅直到刚才还不敢正面瞧一眼年轻人,总算开始把眼睛朝向年轻人的脸了。“怎么样,现实怎么样哇?挺满意吧。”

悠一露出了暖昧的微笑。那虎虎有生气的嘴唇,学会了嘲讽,歪了歪。

还没等悠一回答,俊辅又接着往下说:

“这个那个的忙不过来吧。不能同我说的事,不痛快的事,该吃惊的事,十分漂亮的事都有吧。可归根结底,一文价值也没有。这在你脸上写着呢。、你的内心也许有了变化。可你的外表,与我刚开始见到你时,一点变化也没有。你的外表没受什么影响,这东西如同现实,绝不会被征服的。……”

“我与河田分手了。”

年轻人说。

“那可太好了。那家伙让他自己制造出来的观念论给吃掉了。

你给那家伙的影响可怕着呢。”

“说什么?我的影响?”

“是呀,你绝不会受现实的影响,但却不断给予现实以影院。你的影响把那人的现实改变成了他所可怕的观念。”

因这种说教的缘故,尽管特地提出河田的名字,悠一还是失去了说50万元的机会。“这个老人在和谁说话呢?对我吗?”青年纳闷地想,“如果什么都还不知道,那么我会很卖力地去理解桔先生的奇怪理论吧。可是对我?对着让这个老人的人工热情触发起来,什么热情也不带的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