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奔马 第十一章(第3/3页)

“那么,见过陆军里的人喽?”

中尉强作豪爽地笑了笑说:

“每天都见到他们啊,我就是陆军嘛。”

“您这么说,可不算是回答我们的问题。”

井筒和相良相互瞥了一眼,他们担心起来,不知道阿勋还会问到什么地步。

“你是指同志这个意思吗?”中尉顿了一下后问道。

“是的。”

“这与你们没有关系。”

“不,我们很想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们想知道,假如……假如……我们有求于您的时候,您会制止呢,还是会接受。”

还没有听到中尉的答复,阿勋就预感到令人尴尬的时刻又要到来,又要像数度经历过的那样,在向自己所敬重的年长者说出心里话后,面前会忽然出现一条显而易见的河流,把两者分隔开来。那时,一直闪烁着光芒的对方则会随之变为死灰。这对被注视着的对象来说多少是一个痛苦,可对注视着对象的人来说,则是更大的痛苦。那是因为,原以为拉满弓似的时间上的紧张很快就要被解脱,弓箭却没有被射出去,只是眼见着弓弦又回复到以往的松弛状态。而令人难以忍受的、日常时间中堆积垃圾般的日积月累,则一举恢复了原有的姿态,难道真的没有一位长者能够舍弃所有顾虑和因为年龄的缘故而受到的尊重和照顾,敏捷地用“纯粹”这种尖针来回应这边猛刺过去的“纯粹”尖针?假如的确一个也没有,阿勋所憧憬的“纯粹”就被年龄羁绊住了(可神风连的那些人却决没有这类事!)。倘若受年龄的羁绊正是“纯粹”的本质,那它不久后一定会从视野中消失。再也没有比这种想法更使阿勋感到可怕的了。他在想,如果真是如此,那就必须抓紧时间。

在阿勋看来,这些年长者似乎缺乏一种智慧。他们不知道,要想医治少年们的性急,除了五条件地承认这种性急之外没有其他办法。如果不承认这种性急,少年们就会更加疯狂地追求他们认为明天将要消失的剧烈的“纯粹”。这一切,都是年长者造成的。

这一天,中尉从饭馆叫来饭菜招待了阿勋他们三人,他们在那里一直呆到晚上九点。话题离开微妙的询问后,中尉的谈话便显得妙趣横生,同时也颇有教益,洋溢着振奋人心的力量。他谈到了屈辱的外交,对拯救农村的疲敝毫无成效的经济政策,政治家的腐败,共产党的跳梁表演,以及政党正对军部施加压力,要求缩减军备,裁减半数的师团等等。他在谈话中,还提到了为倒卖美元而废寝忘食的新河财阀。阿勋从父亲那里也听到过有关新河的事。中尉认为,经过这次“5·15事件”,新河财阀非常自慎自戒,不过,我们决不能轻信这类人一时的自慎自戒。

日本正被逼进绝境之中,正被乌云层层包裹,形势是令人绝望的,诚惶诚恐,圣明也被乌云所遮掩。这些谈话,极大地丰富了少年们对于绝望的认识。他们觉得,不管怎样,中尉是个好人。“我们的精神全都在这里面。”阿勋说着,把《神风连史话》递给了中尉,就回去了。在把书交给中尉时,阿勋并没有说是送给他还是借给他,这是为了下次想见中尉时,借口说是来要书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