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12.记忆(第2/4页)

“这样吧,尝尝我们店里的三明治?”花娘把纸袋放在起居室的桌上,向我招手。

“我要尝的,我要尝的。”我说。

“你要喝茶还是喝咖啡?”花娘说着开始烧开水。

喝咖啡吧。我说着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机。别人贸然地造访自己的房间,自说自话地烧起开水来,我却没有丝毫的厌恶之感,也不觉得拘束,更没有要人领情的感觉,就像猫或狗那样毫不在意。

三明治实在太香了。

“我告诉你,这是因为面包不一样。哈哈哈,我是特地花钱请人用不同的方法烘烤的。”花娘沾沾自喜地说。

有些发烧的头脑,三明治,咖啡,阳光,旧家居的房间,在阳台上摇曳着的花朵。

我仿佛觉得在这里和她一起就这样的状态已经生活了很久很久。我的肌肤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空间,感到很舒适。

和其他地方相比,这里花的颜色不同,太阳的成分也不一样。在这里,思考方式一定也是不同的,诸如强度、亮度。这些都让人有一种很美妙的感觉,令人怀恋。

我提出想去超市购物,花娘愿意陪我一起去。于是,最后决定由花娘开汽车,带我到苏苏卑最大的超市。

阳光炽烈,照得泥土路发出白花花的光。汽车扬起尘土,沿着海边干燥龟裂的道路北上。

超市面对着一家大旅馆,外观非常陈旧,与它过分宽广的占地面积相比显得很不合理。

我推着手推车在店内迷惘地转来转去。五颜六色的商品都显得极其庞大,有着一种似乎“对身体不好”的担忧。为了在旅馆的厨房里自己开伙,我适当挑选了一些蔬菜和水果就走了。

在结账时遇到花娘。

“这样的饮食,对身体没有害处吗?”我问。

“我们只吃‘古清牌三明治’。”她笑着,又说,“我们在家里大多吃日本料理,酱汤和鱼,还有用酱油烧的肉。”

“哦,这么说起来,你们和好了。”我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们夫妇俩吵架的事。

“那件事啊,那还不算是争吵呢,这是常有的事。”她满不在乎地说。

真是那样的感觉啊……我理解了。夫妇之间的交往是要用心的。

在回家的路上,我们去菲律宾咖啡屋喝茶(开店的老板是菲律宾大叔,所以我这样信口称呼它)。我一边喝茶一边吃着菲律宾点心。

不知道为什么一家商店却要分成两半,隔墙背后的另一半开着理发店,不断传来剪头发的沙沙声,丝毫搞不清楚算是极其清洁还是龌龊。阳光从敞开的窗户外涌进来,照得桌子也闪着耀眼的光。

淡淡的咖啡,甜甜的点心,罐装啤酒,强烈的阳光,到处飞扬的菲律宾语。

这是一座奇怪的城镇,有一种朦胧的感觉,抓不住显著的特点,人有时像图画一样淡薄,美丽的景色像游丝一样扭动着。

“奇怪的岛屿,奇怪的时间。”我说,“会住在这里,真是不可思议。”

“对我来说,无论哪里都比日本容易生活。”花娘说,“可以用不着考虑得太多。”

“是啊,用不着考虑。”我说道。

欣赏风景,吃饭,下海游泳,看看电视,光这些就心满意足了。这是高知那种生活的延伸,生活的节奏变得缓慢而迟钝。这一切就是我既感到害怕又充满憧憬的。

“我这样的人,是被迫从日本逃过来的。”花娘说。

“哟,这么说起来,我觉得在高知好像见过你。”我问。

“在梦中见过一次。在我们见面之前,我们在梦中见过。你和一名年轻男子住在公寓里,我梦见我去拜访那个公寓。”花娘很平常地说。

“大致是说对了。”我说。

“我经常会这样,梦见快要交上朋友的人。古清也是这样的。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们下午在机场见面,于是我跑到机场去接他。那时我和他素不相识,也没有见过面。我到了机场,他一眼就认出我是他梦中见过的人。他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却把朋友扔在一边和我约会,以后就索性一个人跑到我这里来了。”

“这么直截了当吗?真了不起!”我非常感动。

“这种事情没什么好感动的。”花娘说,“从在娘胎里的时候起,我就一直在想,我要从这里出去,离开母亲的身子。这是一种很强烈的愿望。直到现在,这个愿望才好像以奇怪的形式实现了,但与当时那种强烈的欲望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呀。我这样的人一直在厌恶自己,因为过分担忧,所以身上才生出了荨麻疹和小脓疱,情绪不稳定甚至到了住医院的地步,真是惨透了。不过呀,春春期过后,我才开始觉得有人需要我,尽管他们要的是我的肉体,但我很高兴,和我睡过觉的人有几百个之多吧,和花娘的名字很相称啊。有人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就直言不讳地说我叫花娘,这就方便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