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 12.记忆(第3/4页)
花娘哈哈笑了,我也笑了。
“说起来也正是那样啊。”
“你猜怎么着?我是把按摩棒当作母亲长大的。”
“按摩棒?就是那个?”
“是啊,就是那个,不过不是电动的。就是性具啊。不过,说起父亲……就是扔下我逃走的那个人,把母亲的东西全都扔了,扔得无影无踪。我不知道那东西怎样使用,我不可能知道啊,因为我太小了。但我知道母亲把它藏在哪个架子上。我瞒着母亲偷偷地拿出来,和它一起睡觉,把它喊作母亲。这是母亲留下的惟一遗物。我被收容以后,犯病犯得很厉害,被没收了,真是伤心极了……不过啊,后来我不是发现了同样的东西?就在男人的身上,我非常喜欢它啊。它是我的母亲,是父亲,是朋友……是我所有的一切。总算又见面了!我感到欣慰,同时我也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后来我就变得和花痴一样,我的出生背景是我无法改变的。真是历经沧桑。相比之下,在梦中与陌生人相见,根本不算什么事。真的。”
她嫣然地笑着,我却有一种悲壮的感觉。
“现在我生活得很幸福,所以你不用做出那样一副表情。”花娘莞尔笑道,“我是为了追求幸福而出生的,就要继续活下去。”
“是啊。”
“所以,古清尽管看上去有时显得很不幸,但我还是羡慕他。他还有着有关家人和母亲的回忆,有着被feed的回忆。有人保护着他,希望他无忧无虑。”
她使用了“feed”的表达方法。
“但是,万一他有什么不幸,在这里构筑的幸福遭到破坏的话,我才会开始变得不幸。人一旦有了会失去的东西,才会感觉到害怕。不过,那就是幸福啊。你问我是否了解自己所拥有的东西的价值?我不像他,我没有经历过失去本该有的东西时的那种寂寞和沮丧,因为我原本就生活在一无所有的环境里。从辛酸的程度来说,他要比我厉害得多。如果没有了他,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不太了解他那样的悲伤,因为我从来没有过那样的体验。”
花娘笑了。
我想起我那可算是不久前刚刚死去的妹妹和父亲,还有我摔伤头部记忆受损,弟弟神经有些不正常,这些事情与眼前这个人相比简直不足挂齿,尽管不能相提并论,而我却较真到那样的地步,我为自己感到害臊。
“太好了。”我说道。
花娘是歌手,我这话的含义一定能传达给她吧。她再一次风情万种地莞尔一笑。
“我们回到海滩上去游泳吧。”
大海一望无际地延伸着,透明而平稳,但到处都是海参。迈着大步向前走,会不时地踩到软绵绵的海参。然而,海滩过分平浅,脚怎么也不敢踩下去。
开始时还连连惊叫,不久就习惯了,还弯腰把海参捡在手里。
一潜入海里,就觉得太阳照着海面闪闪发光,耀眼的光斑白晃晃地摇动着,朝着沙漠一般的海底扩散。而且,那里还静静地躺着成千上万个黑色海参,有的相互偎靠在一起,也有的身子扭曲成一团,简直就像在那里生息着的神秘的植物。
一幅奇妙的情景。
这是一个无声的世界。静谧一直渗透到我的胸膛深处,渗透到我的脑海里。
花娘在海滩上等着。我从海里出来,向花娘那里走去。
“这些海参真了不得。”
花娘穿着蓝色泳衣,喝着罐装啤酒。
她淡淡地说:“那是睡眠在大海彼方的幽魂,是在战争中死去的人呀。”
“你别说了!”我坐在她的身边喊道。
“我说的是实话。它们静静地睡着。大家担心游客们会讨厌,所以一早就把它们送到远海里去,但是它们怕寂寞,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浅滩上。”
“你不要说了。”
“我说的是真的呀。你不觉得它们的数量和死去的人数量差不多吗?”
“也许吧。”我点点头。这里曾经死过几万人。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事实,与战争的悲惨之类的无关。
比如,躺在墓地里的同样是死了的人,死于各种不同的场所,不同的死法。但是,这里的死者则不同,他们是在一定的时期内,以一种特定的难受的方式死去。这令我感到非常离奇。在这绿色之中,平静的海边,蔚蓝色的天空底下,无声无息,大自然的喃喃声太多反而变得无声。我就是那样的感觉。
“原来是海参啊。”我说道。
“你不想再游了?”花娘笑着。
“不,我还要去游。”我说。
“是啊,应该这样。”花娘不住地点头。
喝着啤酒,躺在帆布床上。
身上涂着防晒油,真希望把自己晒得漆黑。
花娘就像是个本地人,路过海边的人不断地向她打招呼。有各种各样的人,街坊邻居,卡拉OK的朋友,店里的顾客。花娘颇有人缘。她坐在海滩上,总是微笑着向他们抬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