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第9/12页)

我慢慢爬起来,嗓子渴得要命,想去厨房里倒杯茶喝。高烧使家在我眼中看起来像一个魔幻的世界,家具有些变形;家里人都在熟睡,厨房里冷飕飕、黑魆魆的。我摇摇晃晃地倒上一杯热茶,回到了自己房间。

喝了茶感觉舒服多了。嗓子不渴了,呼吸也顺畅了。我半坐在床上,拉开床边的窗帘。

从我的房间正好可以看见大门和院子。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在清晨的蓝霭里瑟瑟摇曳着,色彩淡淡的,像一幅全景画一样平铺在眼前。好美!我最近才知道,黎明的蓝霭中,一切看起来都是这般纯净。我把目光又投向大门外,发现有个身影沿着门前的小路正朝这边走来。

随着这人渐渐走近,我几乎怀疑是在做梦,眼睛眨了又眨。那人竟然是浦罗!她穿了一件蓝色上装,笑眯眯地看着我,朝这里走过来。站在大门口,她的嘴动了动,像在问可以进去吗?我点点头。她穿过院子来到窗前。我打开窗,心在扑通扑通直跳。

“啊,好冷。”她说。

丝丝凉风从外面吹进来,火辣辣的脸颊顿时凉爽了许多。空气清新宜人。

“怎么了?”我问她。我想我一定笑得很开心,像个小孩。

“正要回去,顺便散散步。你感冒好像更厉害了呢。维C糖,给你。”

她从口袋里掏出糖果递给我,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老是麻烦你。”我声音沙哑地说。

“好像温度不低呢。很难受吧?”她又问。

“嗯。今天早上没法跑步了。”我说,不知为什么,想哭。

“感冒啊,”她低垂下眼帘,淡淡地说,“现在这个阶段是最难受的了,说不定比死还要难过。不过,这大概已经是到头了。因为人的忍受限度是不变的。说不定还会再得感冒,遭遇到现在同样的事情。可是只要本人坚强地挺过去……这就是规律。也有人想,还会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情啊,于是心灰意冷。可是再想想,也不过如此。这样想,心里不是舒服很多吗?”说完,她笑着看着我。

我默不做声,瞪大了眼睛。这个人真的只是在说感冒吗?她想表达什么?——清晨的蓝霭和高烧模糊了眼前的一切,我分不清哪是梦境,哪是现实。唯有细细回味着她的话语,茫然地望着她额头的黑发在微风中飘动。

“那明天见啦。”她笑着说,说完,慢慢从外面把窗户关好,踏着轻盈而有节奏的步子出了院门。

我目送着她远去的身影,依然如在梦中。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夜晚将尽时分,她翩然而至,使我高兴得想哭。我想告诉她:在这梦幻般的晨霭中,你能来到我的身边,我觉得像做梦一样,真的好高兴。我甚至觉得一觉醒来,一切都会稍微有所好转。接着,我又沉沉睡去。

醒来之后,发现至少感冒轻了一些。已经是傍晚时分了,竟然睡了这么久!我从床上起来,冲了个澡,把身上的衣服全部换掉,最后吹干头发。热度已经降了,除了疲乏无力外,基本恢复了健康。

浦罗真的来过吗?我一边用热风吹着头发,一边在想。真像一场梦。还有那些话,真的是指感冒而言的吗?那声音感觉总像是回荡在梦中。

例如,镜中自己的脸上落下一丝阴影,这使我揣测又一个难熬的夜晚将像余震一样悄然而至。我实已不堪疲惫,不愿再多加思考。我真的已疲惫至极。尽管如此——就算爬,我也要爬出这些凄苦的夜晚。

再例如,此刻比昨天呼吸顺畅了些。但那令人憋闷的孤独的夜晚必定来临,这一事实确实使我心烦意乱。一想到这样无休止的重复就是人生,就忍不住颤栗。然而,想到心情轻松的瞬间所带来的快乐,又使我为之雀跃,每次都让我期待不已。

这样想着,情绪才好转起来。烧冷不防退了,大脑像喝醉了酒,无法思考。这时,突然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妈妈,刚答应了一声,门就开了,阿柊走了进来。我大吃一惊,感觉很意外。

“你妈说叫了你几回都没答应……”他说。

“吹风机声音太大,我没听见。”刚洗完头,头发乱蓬蓬的,我有些慌乱。

“我打电话来,你妈说你得了重感冒,像是长智齿弄的,所以来看看你。”

阿柊全然不觉,笑着说。说起来,他经常和阿等一起到我这里来的,像是节庆的时候啦,看完棒球回去的时候啦。所以,他习惯性地拽出坐垫,一屁股坐下。忘记的人倒是我。

“这是慰问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