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的健康(第4/6页)

“当然。”妈妈回答。“那个,麻烦你叫罗莎快点。”

对玛丽亚·劳拉,妈妈倒是认真地听她描述阿莱杭德罗骨折的情况,甚至还让她建议他试试多揉搓,当初她父亲在马坦萨斯落马后就是这样治的,效果很好。几乎没有任何过渡,仿佛那是一句话的前后部分,她忽然问起能不能给她来几滴柑橘花泡水,那是她一向用来怡神醒脑的。

那天下午,首先开口的是玛丽亚·劳拉。她离开之前在客厅里和罗莎说了,罗莎愣在那里看着她,好像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拜托,”罗莎说,“你怎么会这么猜想?”

“不是我猜想,是真的。”玛丽亚·劳拉说。“我不会再来了,罗莎,你们让我干什么都行,但我是不会再进那个房间了。”

在内心深处没有人对玛丽亚·劳拉的幻觉感到奇怪。但克雷莉亚姨妈一句话总结了所有人的感受,她说在我们这样的家里面责任就是责任。罗莎被派去诺瓦利家,但玛丽亚·劳拉直哭得歇斯底里,罗莎不得不接受了她的决定;佩帕和罗莎当天下午就开始评论这可怜的姑娘课业有多么繁重而她又是多么的疲劳。妈妈什么也没说,等星期四的时候也没有问起玛丽亚·劳拉。到这个星期四正好是阿莱杭德罗去巴西整十个月。公司对他的工作非常满意,几星期后就要求与他续约一年,只要他同意立刻动身去贝伦建设另一个工厂。罗格舅舅觉得很惊讶,对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来说是了不起的成就。

“阿莱杭德罗一向是家里最聪明的,”妈妈说,“就像卡洛斯一向是最固执的。”

“没错。”罗格舅舅说,忽然在心里自问那天玛丽亚·劳拉是搭错了哪根筋。“说真的,你这些儿女都挺有出息,姐姐。”

“哦,是啊,我没什么可抱怨的。他们的父亲肯定愿意见见他们长大的样子。姑娘们都是好样的,还有可怜的卡洛斯,太像他们家人了。”

“还有阿莱杭德罗,前途无量啊。”

“呃,是啊。”妈妈说。

“你就说他们要他签的这份新合同吧……总之,等你精神好的时候,给你儿子回个信;他肯定整天提心吊胆,估计你知道他续约的消息后会不高兴。”

“呃,是啊。”妈妈重复了一句,眼睛望着天花板。“告诉佩帕让她写,她知道。”

佩帕写了信,不太确定要跟阿莱杭德罗说些什么,不过她相信总归是完整地写上一封比较好,免得在回信中出现破绽。阿莱杭德罗在回信里很高兴妈妈能够理解他对这个机会的把握。脚踝恢复得非常好,只要一痊愈他就申请休假,回来和他们团聚上十天半月。妈妈做出一个淡淡的表情表示赞成,然后就问起《理性报》来了没有,好让卡洛斯给她念新闻摘要。家中一切都毫不费力地各就各位,现在看来好像不会再有什么意外,妈妈的健康状况也稳定下来。儿女们轮流陪伴她;罗格舅舅和克雷莉亚姨妈随时进进出出。卡洛斯在晚上给妈妈念报纸,佩帕在上午。罗莎和克雷莉亚姨妈负责吃药和盥洗;罗格舅舅每天两次或三次在她屋里喝马黛茶。妈妈从不会一个人呆着,从未问起玛丽亚·劳拉;每三个星期接到阿莱杭德罗的信,不作任何评论;她让佩帕回信,就转换话题,总是思维敏捷,神情专注,却心思疏离。

那段时间罗格舅舅开始给她念有关与巴西交恶的消息。最初他把消息预先写好在报纸的边缝里,但妈妈并不在意语句的完美,几天之后罗格舅舅就习惯了即兴发挥。开始的时候,他念着这些令人不安的消息还要加上几句评论,探讨会给阿莱杭德罗以及其他在巴西的阿根廷人带来怎样的麻烦,然而妈妈似乎并不在意,他就不再继续,只是隔上几天就让事态严重些。在阿莱杭德罗的信里也提到断交的可能,但那年轻人是一贯的乐天派,他确信外交官们会解决争端。

妈妈从不发表意见,或许是因为离阿莱杭德罗争取到假期还差得很远,但一天晚上她突然向伯尼法兹医生问起跟巴西的关系是不是真的跟报纸说的那么糟。

“跟巴西?哦,是啊,情况不太好。”医生说。“希望那些政治家有办法……”

妈妈看着他,仿佛惊异于他能够毫不迟疑地回答。她缓缓叹了口气,改变了话题。那天晚上她比平常精神更好,伯尼法兹医生满意地离开了。第二天克雷莉亚姨妈病了;昏厥看来只是暂时性的,但伯尼法兹医生和罗格舅舅谈了,建议把克雷莉亚姨妈送进疗养院。这时候妈妈正在听卡洛斯给她念晚报上有关巴西的新闻,家里人告诉她克雷莉亚姨妈偏头痛不能起床了。大家整个晚上都在想该怎么办,然而罗格舅舅自从和伯尼法兹医生谈过以后就一蹶不振,轮到卡洛斯和姑娘们来做决定了。罗莎想起了马诺丽塔·巴耶的庄园和那里新鲜的空气;在克雷莉亚姨妈偏头痛的第二天,卡洛斯巧妙地引导着谈话,仿佛是妈妈自己提出建议,让克雷莉亚姨妈到马诺丽塔的庄园呆上一阵,那会对她的健康极有裨益。卡洛斯办公室的一位同事自告奋勇开车送她过去,因为头痛成这样不宜再坐火车。克雷莉亚姨妈第一个和妈妈告别,妈妈嘱咐她坐现在的这些汽车得留神别着凉,别忘了每天晚上吃通便的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