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9/12页)

“尼尼安是我最信任的朋友,虽然他发过静默的誓言,但是我们完全明白对方的心意。你们来了之后,他一直观察你们每个人,经常向我报告。院长还毫不知情,但我想我们该见面了。”

“可是,神父,你怎么会受这样的伤呢?”比特丽丝问。“你可是个出了名的善良、睿智之人啊。”

“这个话题我们就不谈了,夫人,因为我力气虚弱,不能长时间说话。我知道你们两人——你以及这位勇敢的男孩——都需要我看看。让我先看看男孩吧,我知道他身上有伤。小伙子,靠近点,到有光的地方来。”

他声音轻柔,但有种自然的威严。埃德温正打算迈步过去,维斯坦却伸出手,抓住了男孩的胳膊。也许是因为摇曳的烛光,或者是因为武士颤抖的影子落在他身后的墙上,有一刻埃克索觉得,维斯坦盯着那位受伤的僧侣,目光特别凶狠,甚至充满仇恨。武士把男孩拉回到墙边,自己向前迈了一步,似乎是要挡住对方的进攻。

“有什么问题吗,牧羊人?”乔纳斯神父问。“你担心我伤口的毒会传给你的兄弟吗?我并不需要用手去碰他。让他靠近点,我用眼睛就可以查看他的伤口。”

“男孩的伤口是干净的,”维斯坦说。“这位好心的女人才需要你的帮助。”

“维斯坦阁下,”比特丽丝说,“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干净的伤口也随时都会发炎,这你肯定很清楚吧。这个男孩必须听听这位睿智僧侣的指引。”

维斯坦似乎没听见比特丽丝的话,仍旧瞪着床上的僧侣。乔纳斯神父也打量着武士,好像他是个非常有趣的物件一样。过了一会儿,乔纳斯神父说:

“对一个普通的牧羊人来说,你站的样子,可真够大胆啊。”

“那肯定是因为我的职业习惯。放羊的人要站很久,提防夜晚聚集的狼。”

“当然是这样啦。我还想,牧羊人还要做出快速判断,听到黑暗中的声响,要知道那是危险,还是朋友到访。快速准确做出决定的能力肯定关系重大。”

“听到树枝折断的声音,或者看到黑暗中的人影,只有愚蠢的牧羊人才会以为那是同伴前来帮忙。我们放羊的都很谨慎,还有啊,先生,我们刚刚亲眼见到了你们谷仓里的器具。”

“哦。我就想你迟早要谈到这件事的。牧羊人,你怎么看这一发现?”

“它让我感到愤怒。”

“愤怒?”乔纳斯神父说这话用了不少力气,好像他自己突然感到愤怒了一样。“为什么让你感到愤怒呢?”

“那好吧,先生,如果我说的不对,你尽管告诉我。我的猜测是,这儿有个传统:僧侣们轮流到那个笼子里去,让野鸟啄食身体,希望这样能够补偿这个国家早已犯下却未受惩罚的罪行。连我眼前这恶心的伤口,也是这样造成的,据我所知,虔诚的感觉会减轻你们的痛苦。但是,我要说,看到你的伤口,我并不感到同情。给最邪恶的行为罩上面纱,先生,怎么就可以称之为忏悔呢?难道你们基督教的神,用自我施加的痛苦和几句祈祷词,就能轻易收买了吗?正义未曾伸张,难道他一点儿也不关心?”

“牧羊人,我们侍奉的,是一位仁慈之神,你是个异教徒,也许难以理解。无论罪行多重,向这样的神祈求宽恕,都算不得愚蠢。我主的仁慈是无限的。”

“无限仁慈的神有什么用呢,先生?你嘲笑我是异教徒,可我们祖祖辈辈信奉的众神,明确宣布他们的规则,我们一旦破坏他们的律法,即受到严厉惩罚。你们基督徒信奉的仁慈之神,许可人们满足贪欲,觊觎土地和鲜血,他们知道,几句祈祷的话加上一点儿忏悔,就能换回宽恕和祝福。”

“你说得没错,牧羊人,在这个修道院里,仍然有人相信这种事情。但我向你保证,我和尼尼安很久以前就放弃了这种妄想,而且我们并不孤单。我们知道,上帝的仁慈不可滥用,然而我很多修道的弟兄,包括院长,目前还不能接受这一点。他们仍然相信,那个笼子,再加上经常祈祷,就够了。但这些黑乌鸦、黑老鸹,是上帝发怒的兆头。以前没有过。去年冬天,我们当中最强健的弟兄,都被风吹得流泪,但那时候的鸟儿不过是调皮的孩子,嘴巴只会造成微小的伤害。抖抖锁链,或者叫一声,它们就不敢靠近。但是,现在一种新的鸟来了,体型更大,胆子更大,眼睛里有愤怒。它们带着不动声色的怒火,撕扯我们的身体,不管我们如何挣扎或叫喊。过去这几个月,我们已经失去了三位亲爱的朋友,还有很多受了重伤。这些肯定是预兆吧。”

维斯坦的模样缓和了一些,但他一直坚定地站在男孩身前。“你是说,”他问道,“这个修道院里有我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