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九年四月(第5/10页)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我指着墙上的一幅画,说道:“黑田先生的风格一目了然。”
听了这话,年轻人笑了一声,尴尬地看着那幅画,双手仍然端着茶盘。然后他说:
“恐怕这幅画离黑田先生的标准还差得很远呢,先生。”
“这不是黑田先生的作品?”
“不好意思,先生,这是我的一件拙作。承蒙老师看得起,挂出来献丑。”
“是吗?不错,不错。”
我继续凝望着那幅画。年轻人把茶盘放在我身边的一张矮几上,自己坐了下来。
“这真的是你的作品吗?啊,我不得不说你很有天分。非常有天分。”
他尴尬地又笑了一声。“我有黑田先生做我的老师,真是三生有幸。恐怕我要学的东西还很多。”
“我还以为这肯定是黑田先生的画作呢。风格笔调有那种特征。”
年轻人笨手笨脚地摆弄着茶壶,似乎不知道怎么倒茶。我注视着他揭开壶盖往里面看。
“黑田先生总是告诉我,”他说,“我应该争取画出自己鲜明的风格。可是我实在太敬慕黑田先生的画风了,总是不由自主地模仿他。”
“暂时模仿自己的老师倒不是一件坏事。那样能学到很多东西。可是在适当的时候,你会形成自己的观点和技法,因为你毫无疑问是一个很有天分的年轻人。是的,我相信你的前途不可限量。怪不得黑田先生这样关注你。”
“先生,黑田先生对我的恩情是说不完的。是啊,您也看见了,我现在甚至就住在他的公寓里呢。我已经这里住了将近两个星期了。以前的房主把我赶了出来,多亏黑田先生向我伸出援助之手。他对我的恩情,先生,真是说也说不完的。”
“你说你被原来的房主赶出来了?”
“我向您保证,先生,”他轻笑了一声说,“我是付了房租的。可是,不管我怎样小心,还是免不了会把颜料洒在榻榻米上,之后房主就把我赶出来了。”
我们俩都笑了起来。然后我说:
“对不起,我不是不同情你的遭遇。只是我想起了我早年间也有过这样的烦恼。不过只要坚持不懈,你很快就能得到理想的条件的,我向你保证。”
我们俩又都笑了。
“先生,谢谢您的鼓励,”年轻人说着,开始倒茶,“我想黑田先生很快就会回来了。请您不要急着离开。黑田先生肯定非常愿意有机会感谢您所做的一切。”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认为黑田先生想感谢我?”
“请原谅,先生,我以为您是科登协会的。”
“科登协会?对不起,那是什么?”
年轻人看了我一眼,又变得像先前那样尴尬。“对不起,先生,我弄错了。我以为您是科登协会的。”
“很抱歉,我不是。我只是黑田先生的一个老熟人。”
“明白了。是以前的同事吗?”
“是的,我想你可以这么说,”我又抬头看着墙上年轻人的那幅作品,“确实不错,”我说,“很有天分。”我意识到年轻人正在仔细地端详着我。最后,他说道:
“对不起,先生,我可以请问您的名字吗?”
“很抱歉,你肯定认为我很失礼。我叫小野。”
“明白了。”
年轻人站起来,走到窗口。我望着矮几上的两杯茶袅袅地冒着热气。片刻之后:
“黑田先生还要很久才能回来吗?”我问。
起初,我以为年轻人不会回答。但他眼睛望着窗外,头也不回地说:“如果他没有很快回来,您也许不应该再耽误您的其他事情。”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再等一会儿,既然已经大老远地过来了。”
“我会告诉黑田先生您来拜访过。也许他会给您写信。”
外面的走廊上,那些孩子似乎把三轮车撞在了离我们不远的墙上,互相大声嚷嚷。我突然想到,站在窗口的年轻人多么像一个生气的孩子。
“请原谅我这么说,恩池先生,”我说,“可是你年纪很轻。我和黑田先生刚认识的时候,你实际上还只是个小孩子。关于你不知道具体情况的一些事情,我希望你不要草率地得出结论。”
“具体情况?”他说,转过身来看着我。“请原谅,先生,可是您自己知道具体情况吗?您知道他受了多少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