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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跟着她向车走去。确实是俄国伏特加,玛丽亚·菲奥拉给莫伊科夫倒了满满一杯,那酒是冰凉的,劳斯莱斯车中配有一个很小的冰箱。莫伊科夫虔诚地喝了一口,然后像只鸽子喝水时那样抬眼望着天空道:“跟这酒一比,我就是个造假货的!”

“这是真正的艺术家面对真品时的绝望!”我说。“继续学习,弗拉基米尔,别泄气!你的齐白露加酒跟这个一样好!”

“甚至更好!”玛丽亚·菲奥拉解释说。“它的秘密是:可以安慰苦恼者。干杯!弗拉基米尔·伊万诺维奇!”

我们沿第五大道向中央公园方向开去。天气很热,可以听到动物园传来的狮子的吼叫声,湖水波澜不起,就像是一块铅。“这身衣服束缚我。”玛丽亚·菲奥拉边说边放下将我们与司机隔开的那扇玻璃板上的卷帘,两侧的车窗也有卷帘,她把车子变成了一间别人看不见的屋子。她打开手提袋。“我得穿点儿透气的,幸好我把自己的旧连衣裙带来了。”

她脱掉外衣和褐色软皮短马靴,接着她开始往下拽身上的马裤。尽管车子很宽,座位很舒服,但她还是没有太多空间。我也没什么办法帮助她。我静静地坐着,车子缓缓从公园绿荫旁驶过,黄昏中可以听到虫鸣蛙叫。在她脱衣服的过程中,我闻到一股香水味在车内飘逸开来。她脱得很自然,大概因为她想,反正我在她拍广告时已经见过她几乎全裸的身子了。没错,可那时我们周围有很多人,还有灯光,而现在我们是单独在一起,天色半暗,气候炎热。

“您身上晒得黝黑啊。”我说。

她点点头。“我不会完全苍白的,我总躺在什么地方晒太阳,在加州、墨西哥或佛罗里达。总有什么地方的温度可以晒太阳,而且我们总是被送到这类地方去拍照或走秀。”

她的嗓音比平时低沉些。我发现女人裸体的时候说话总是和穿着衣服时不一样。玛丽亚·菲奥拉伸直两条长腿,把马裤叠好放进手提袋,又从袋里拿出一件白色连衣裙。她很美,身材苗条,但身上却没有任何地方的骨头显得扎眼。在法国,人们称这类女人为“假瘦”[90]。我非常渴望能得到她,但我一动没动。我不喜欢在车里施行毫无意义的强暴,再说前面还有司机呢。

玛丽亚打开了她那一侧的车窗,却没有收起卷帘。风从湖那边吹了进来,与她身上的香水味混在一起。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等一会儿,”她说,“我马上就穿上连衣裙。伏特加在小冰箱里,那儿也有酒杯。”

“这天气喝伏特加太热了,”我说,“哪怕是俄国货。”

她睁开眼睛。“我记得还有小瓶的香槟呢。这辆车中储备丰富。车主与搞外交政策沾点边儿,所以会有伏特加。华盛顿有俄国大使馆,俄国人现在是我们的同盟。能给我一根腌黄瓜吗?”

我打开羊皮纸,把吃的递给她。她没有戴胸罩,我看到她的胸根本无需胸罩的衬托。她只穿一条丝绸裤,而且也没怎么出汗,似乎显得既冷静又自若。“真惬意!”她说着拿了一根黄瓜。“现在再来一小口伏特加,一厘米,不能再多。”

我找到杯子,是很薄的水晶杯,这车主很有品位。“您不想也喝一口吗?”玛丽亚问。

我不能想象,这辆劳斯莱斯车的主人会愿意让我喝他的酒。“那会让我成为寄生虫的,”我解释道,“我不愿这样。”

她笑了,她的笑声也比白天穿着衣服时低沉。“为什么您不愿意这样呢?那会顿时乐在其中的。”

“也对,”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干杯!”

“干杯,路德维希!”

玛丽亚·菲奥拉套上她那件连衣裙,又穿上一双白色凉鞋,然后拉起车窗上的卷帘。黄昏的余光照进车内,太阳正在下山。我们离大都市博物馆很近,晚霞的红色光芒出人意料地涌入车内,吓了我一跳。博物馆、壮观的夕阳西下,这些我在哪儿见过呢?我不想承认,却马上知道了答案。窗前那黑色的人影,强烈的灯光,地上躺着的昏迷过去的人,那带着萨克森口音的冷漠声音:“继续,下一个。”

我听到玛丽亚·菲奥拉说了点儿什么,但我没明白她的话。回忆洪流般冲进脑海,引起的轰鸣声犹如一把电锯。一下子往事又历历在目,我机械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玛丽亚·菲奥拉又说了些什么,我点点头凝视着她,我仍旧没有听懂她的话。我心烦意乱,目光呆滞,她离我似乎十分遥远。稍后她握着酒杯做了个动作,我举起酒瓶想给她斟酒,她摇摇头笑了。突然我又能听懂她在说什么了。“我们要不要下去走走?”她问。“这是您的地盘儿,叫约克维尔[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