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第3/24页)
弗里达还气呼呼的—她认为,必须为她的生命斗争。“不行,我们现在就得拿到酒。”
“我们根本不可能走那么远的路去湖边。”
“我们能,走吧。”
“妈妈不会饶了我们。”
“没事。再说,她顶多就是拿鞭子抽我们。”
没错,她不会要了我们的命,不会冲我们发出那么可怕的笑声,不会朝我们扔瓶子。
我们沿着栽满排排绿树的大街走去,街边淡灰色的房子像疲惫的女人般斜倚着……街道的外观变了。房子显得更结实,涂的漆更新鲜,柱子更挺拔,院落也更幽深了。接着砖房出现了,远离大街,前面是院子,周边是修剪平整的锥形和球形灌木丛,显得郁郁葱葱。
湖边的那些房子最漂亮。花园里有各种摆设和装饰,玻璃窗明亮如镜,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这些房子后院的绿色斜坡延伸到一片沙滩上,下面就是蓝色的伊利湖,湖水拍向对岸的加拿大。铁厂区斑驳的橘色天空永远不会蔓延到这里。这里的天空总是蔚蓝色的。
我们来到湖滨公园,这座城市公园布满了玫瑰、喷泉、绿草坪和野餐桌。这会儿公园空空荡荡,但它正温柔地期待着干净整洁、举止优雅的白人孩子和父母,夏季他们先在湖岸上玩,然后再连滚带爬地从斜坡上落入向他们敞开怀抱的水中。黑人是不许进这座公园的,因此这里经常萦绕在我们的梦中。
公园入口正前方就是那幢白色的大房子,附近放着栽满鲜花的手推车。番红花短短的叶片包裹着紫白色的花心,为了抢先露脸而甘心忍受早春的寒气和雨水。花园中的走道故意弯弯曲曲,没有章法,掩饰着巧妙的对称设计。因为怕被人发现,而且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我们没有四处闲逛,而是绕过那幢气派的房子走到后门。
身穿浅红上衣和蓝色棉裙的佩科拉坐在带栏杆的台阶上。一辆小货车停在她附近。看到我们来了,她显得很高兴。
“嗨。”
“嗨。”
“你们两个来这儿干什么?”她微笑着说,因为她的脸上难得有笑容,我对这个笑带给我的快乐感到惊讶。
“我们是来找你的。”
“谁告诉你们我在这儿?”
“马其诺防线。”
“那是谁?”
“那个大胖女人。住在你家楼上的。”
“哦,你是说马丽小姐啊。她叫马丽小姐。”
“可是大家都叫她马其诺防线小姐。你难道不害怕吗?”
“怕什么?”
“那个马其诺防线啊。”
佩科拉感到很不解:“为什么要怕?”
“你妈允许你进她的屋子吗?允许你用她的盘子吃东西吗?”
“我妈不知道我去那儿。马丽小姐人挺好的。她们人都挺好的。”
“哦,是吗,”我说,“她想要我们的命呢。”
“谁?马丽小姐?她可从不招惹别人。”
“如果她人那么好,你妈干吗不许你进她家?”
“我不知道。妈妈说她很坏,可她们并不坏啊。她们经常送东西给我。”
“什么东西?”
“哦,可多了,有漂亮衣服,还有鞋子。我的鞋多得都穿不过来了。还有首饰、糖果和钱。她们经常带我去看电影,有一次我们还去了狂欢节。查娜要带我去克利夫兰见识广场,波兰要带我去芝加哥逛鲁普商业区。我们一起去各种地方。”
“你撒谎。你根本就没有漂亮裙子。”
“我有。”
“好了,佩科拉,你跟我们说这些瞎话干吗?”
“不是瞎话。”佩科拉站起来准备为自己的话辩护,这时门开了。
布里德洛夫太太探出脑袋问:“发生什么事了?佩科拉,这两个孩子是谁?”
“弗里达和克劳迪娅,布里德洛夫太太。”
“你们是谁家的姑娘?”她径直来到台阶上。我头一次见她这样整洁:身穿白色制服,头发盘成小髻。
“我们是麦克迪尔家的姑娘,太太。”
“哦,知道了。住在二十一大街的吧?”
“没错,太太。”
“你们大老远来这儿打算干什么?”
“随便走走。我们来看佩科拉。”
“哦,你们最好还是回去吧。你们可以跟佩科拉一起走。进来待会儿,等我把洗好的衣服拿来。”
我们走进厨房,那是一间非常宽敞的大屋子。在白色的瓷器和木器、擦得锃亮的壁橱和亮闪闪的铜器的映照下,布里德洛夫太太的皮肤像塔夫绸那样熠熠生辉。肉香、菜香、新烤点心的甜香跟费尔斯清洁剂的香味混合在一起。
“我去拿衣服。你们原地站着,别乱动。”说完,她就消失在一扇白色弹簧门后面。我们能听到她朝地下室走去时发出的深浅不一的脚步声。
另一扇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小女孩,比我们几个都矮小、年幼。她穿一条粉红色的背带式太阳裙,一双毛茸茸的粉色室内拖鞋,鞋头上还竖起两只小白兔的耳朵。她的头发是玉米色的,系着一条宽宽的发带。看见我们的一刹那,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害怕的神色。她紧张地在厨房里四处打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