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 (第7/16页)

两人讲得投机,第二天两辆水泥车出发前,水泥厂书记又给雷东宝一家钢铁厂供销科领导的地址,让雷东宝不用绕弯子直接上去,说是刚打电话问以前一个买水泥的客户拿来,那客户曾从那家厂买来过计划外的钢筋。水泥厂书记还答应,以后要货就来个电话,人别来了,他们水泥送到小雷家,钱让司机带回来。雷东宝大喜,工夫不负有心人。

满载着稀缺的钢筋水泥回小雷家,雷东宝二话没说,与大队部谁都没讨论,就撤了四宝,换上胆子更大的史红伟。红伟上任,雷东宝就给他上了一课,虽然最终运到小雷家的钢筋水泥都比从市里拿来的便宜,但人家出厂价定得比卖给国家的高。咱跟大团结没仇,咱学,咱也别客气,看谁水泥楼板要得急,加价,谁家要得不急,肯等,那就低价,但绝不能比市面上的便宜。有四宝这个前车之鉴,红伟虽然将信将疑,怀疑这么做会不会是投机倒把,违法乱纪,但还是一口答应下来,人家钢厂水泥厂不是也在做吗?谁跟大团结有仇呢?他提着小心耍着小狡猾按雷东宝说的执行了,没想到没少挨人骂,可水泥楼板照样卖出去,供不应求。吃到甜头的红伟见到雷东宝就弹大团结。

不知不觉地,这些原本嘴里都是水稻农药的农民改了腔儿,利润成本之类的名词探头探脑地摸上了岗。

只有四宝心里觉得挺冤,他又没做错事就给撤了职,后面不知多少人指指点点笑话他。但他再冤也知道这事儿找谁说都没用,只能找雷东宝。他私下问雷东宝是不是他在第一家水泥厂惹雷东宝生气了,雷东宝说不是,他没那么小眉小眼。雷东宝说他让四宝做官是看他平日里笑面虎一个,要他能出门低三下四求人要货,别的卖货之类的谁不会干,现在什么卖不出去?只要会数钱的都会干。既然不能低三下四,那就只能撤。四宝无话可说,因为他见识过霸道如雷东宝的都在低三下四,甚至低三下四得他都害臊,原来雷东宝不是傻,是没办法才那么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只能求雷东宝以后再给他机会。

雷东宝随口答应着,心思却全不在这上面。他一圈儿省内省外跑下来,跑了近一个月,现在满心的只有他那个娇滴滴的妻。回家才到院子外面他就嚷开了,他嗓门儿本来就大,再加现在正兴奋着,这一嚷,左邻右舍都鸡飞狗跳。他很快就见到他的萍萍风一样地跑出来,满脸都是笑,他哪里还顾得上这是光天化日,抱起运萍转了一圈,就往家里蹿。这次宋运萍有了经验,到门口就脖子一缩,总算避免一次撞击。

雷东宝进门就见一屋子红皮老鼠一样的小兔子拱来拱去地躺在硬纸板上,一窝一只大纸板箱,屋里满地纸箱,几乎无立足之地。一个过来帮忙的妇人见书记这样,惊呼一声大笑,自觉告辞回家。但妇人前脚刚走,雷母后脚进门,雷东宝无奈只能放下宋运萍,知道她脸皮薄。宋运萍见婆婆追着儿子说话,她就去后面抱大兔子来给小兔子喂奶,雷东宝嘴里答应着老娘,眼睛只看着老婆,跟去一起看小兔子吃奶,看着看着就说他们以后也生一屋子儿子。雷老娘挺无奈的,只能气儿媳不懂规矩独占她的儿子。

雷东宝虽然一路劳累,可还是能察觉身边人半夜悄悄起床。他扯着呼噜等了会儿还不见宋运萍回屋,心中着急,下去找她,却见她正忙忙碌碌满屋子地转,扶东头小兔衔住奶头,扯西头母兔腿救出被压住的小兔,脚底不出一点儿声音,却也没一丝喘息空闲。雷东宝脱下鞋子,乖乖自觉帮忙,他粗手大脚,却也起码能照顾到一角,让宋运萍能有喘息机会。等好一会儿,才见小兔子吃饱,纷纷从母兔怀里滚下来,两人才一只一只地抱母兔回去兔笼,把小兔抱进草窝盖上小被子。

雷东宝见老母自始至终都没出来,嘴里虽然没说,心里清楚。回头弥补似的抱着妻子睡觉,有意细看一下,果然妻子的下巴又尖了。这回他没跟妻子商量,第二天悄悄上晒场找到正坐树荫下聊天的老母,斥她一家人也不知道互相照顾,又不是老得不能动,才五十几岁就每天什么活儿都不干坐晒场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搞什么剥削阶级地主婆派头。雷母被儿子一训,心里虽然憋屈,行动上却是依从,回树荫下取回凳子,赶回家生火做饭,但她不会用煤饼炉,她用的还是大灶。而且她习惯一个大锅下面煮饭,上面撑一只竹屉,什么菜都放在上面蒸出来。这样既节省柴火,又可以少用油。宋运萍见她能回来烧饭不用她三请四促就已经满足,至于蒸得老黄的菜叶子,只有睁只眼闭只眼。只是宋运萍不知道婆婆是怎么会一下回心转意的,回头问雷东宝,他又不肯居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