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白菜(第3/4页)

这么坐了一会,王荣林才想到说辞,他对顾阿妹说,婶婶,不知道地头还有没有白菜?我想割几颗白菜回去,也给两个细小的过年包点馄饨吃。说着生怕被两个弟妹奚落,忙又解释道,今朝落雪天气,街上菜蔬奇贵,即使比猪肉贵也很抢手,去市场上晚了白菜根桩都买不到。到了明朝三十夜,怕是更加买不到。没有办法想,只能到乡下婶婶这边看看,有没有白菜割两颗回去。过年总是作兴包餐馄饨吃的。

梅仙接话道,二哥哥说的是,这段时间街上买菜都跟抢一样。前两天我家里请祖宗,去街上买菜,差一点豆腐都没有买到。买不到豆腐,你说祖宗怎么请,还好买到了。

小珍却不顺话头说,半带讲笑话般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老话讲的有道理。当年我家阿公从街面上奔到乡下来,可没想到地头上长的蔬菜有朝一日竟然会比猪肉鱼还要贵。二哥哥喽,讲句大实话,街上住着好是好,可惜什么东西都要花铜钿买,确实比不上乡下生活来得惬意。

王荣林点头称是,想要说些软话岔过去,顾阿妹却已经换上雨鞋,寻了菜篮和镰刀,要出门去地头帮荣林割白菜。荣林见状忙跟过去,出门不忘拿上车上的两个蛇皮袋。

小珍示意荣平将门掩上,朝外面努努嘴,对梅仙说,看街上老二这副光景,倒不像是要大闹一场年都过不安生的架势,这口气难道就要这样咽下去不成?

梅仙说,不这样又能怎样?再怎么说也是自己家里人,胳膊断了也不会朝外拐,能恶到哪里去!真要断绝关系,也不能当着街上嬷嬷的面,毕竟老娘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小珍说,吃饱了撑的,才去管那一门的闲事。我已经打定主意,要是街上喊志林过去评理,我是不许的。都是弟兄,站在谁那一边都不好,索性当作什么也不知道,不去露面,省得麻烦。

顾阿妹、王荣林一前一后走在雪地上,北风呼啊呼的撞到人面上,嘴里哈出来的白气在嘴唇边上就要冻住一般。菜地在村东边,出了村还要走上百来米的距离。顾阿妹家的这块自留地有三分面积,平时种些菜蔬,就供三家人吃了。老大老二成家后都分立门户,只有老三荣平还跟着顾阿妹。平时为着吃菜的事体,小珍和梅仙也没有少争嘴。她们其实也都有自留地,一是懒得弄,东西长不好;二来呢,刮壁硝占便宜的事谁都爱干,这样就难免有了长短厚薄,互相计较乃至寻事吵架。

地头积雪已经很厚,完全覆盖住了白菜,长着白菜的地方只比其他空地略微凸起一点。放眼望去,就见一地雪被微微起伏,白菜就在下面藏身,偶尔有几片散落的大叶子掩映在雪中,透露出一点绿色。顾阿妹顺着一个个雪坡,将雪扒开,露出一颗颗白菜,用镰刀将白菜根割断。顾阿妹割下一颗白菜,王荣林就将白菜装进蛇皮袋里。他戴着线手套,指肚接触到菜帮,硬硬的冰冰的,好像冻住了一般。

他问,婶婶,这白菜这样沤在雪地里,不会冻坏啊。天气这么冷。

顾阿妹说,白菜抗冻,让它长在地里,再冷的天也冻不死。外面的叶子冻酥了,撕掉就是,里面的心是不会冻坏的,多撕掉几片叶子,里面一样能吃。

顾阿妹又说,荣林啊,街上的事情我略微知道了一点,一来是年前事多抽不开身,二来我毕竟是婶婶,去了也说不上话。要是你死鬼叔叔在,以他的暴脾气,肯定当时就要去街上,将这事管到底的。

顾阿妹这么一说,王荣林的眼圈就红了。他说,我就知道婶婶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比我那娘强多了。她一向是不闻不问,沉得住气,下代人马再怎么胡作非为,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是她平时多讲几句话,何至于弄到这步田地呢。

顾阿妹说,我也是听人这么说,嚼舌头根子的人多的是,好好的人家都要两面三刀挑出点是非来,若有一点矛盾不和肯定是夸大到比天还大。红娟现在没事了吧?

王荣林说,她好多了,也就是一口气咽不下去才做傻事。我这个女佬啊,跟我一样是爆脾气,心直口快。侄子侄媳妇的事情,自有老大出面,她不该多这个口。话说回来,做婶婶的说一两句,又没有说错,句句都在理上,也是为侄媳妇好,再怎么听不进去,也不应该吵架相骂。女人们吵架相骂也就罢了,侄子不应该跳出来动手打婶子。毕竟是做婶子的。红娟被本家侄子打,我这个做叔叔的怎么办?打又下不去手,不打又经不住红娟闹。婶婶啊,我跟你说,当时我都有了断的心。

顾阿妹说,再不要说这样的话。红娟一时糊涂做傻事,我到现在想想还后怕,幸亏是祖宗和菩萨保佑,才没有出事,要不怎么办啊。小英还小,小兵更小。你们再不要做傻事,什么都不看,总要看在孩子面上。想你叔叔走得早,荣平可怜哆哆的,自己的两个亲嫂子都要欺负他,何况是旁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