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5/12页)

钟跃民、袁军、郑桐走进长长的走廊,他们辩认着房间的号码。

钟跃民悄悄问郑桐:“王老三真抽你来着?”

郑桐嘴一撇:“抽我?还反了他啦?是我给丫一嘴巴,哟,八号,我们进去了。”

郑桐和袁军走进八号房,钟跃民推开五号的房门走进去。

钟跃民的父亲钟山岳当年参加红军队伍之前是长沙师范学校的学生,好舞文弄墨,经常在小报上发表些小块文章和评论,他是鲁迅先生的忠实崇拜者和捍卫者,若是有人在报刊上和鲁迅过不去,钟山岳马上口诛笔伐,和对方展开论战。有个笔名叫“绿野”的家伙,在报刊上经常和钟山岳叫劲,钟山岳说鲁迅的文章好,绿野就准跳出来大肆诋毁,两人便你来我往的展开论战,一开始双方还象个绅士,辨论的的内容还只局限于文艺方面。后来就不行了,言词越来越锋利,最后发展到彼此进行人身攻击,互相谩骂的地步。钟山岳年轻气盛,又多看了几本法国小说,于是按照西方贵族传统给绿野写了封信,要求找个地方进行决斗,绿野自然不甘示弱,欣然应战。双方各自带了证人在郊外的一片小树林里见了面,钟山岳在衣袖里揣着根铁棍,他发现对方的兵器很阴毒,看着似乎是根文明棍,其实是根“二人夺”,一旦拉掉鞘,就变成一把锋利的剑。钟山岳心知肚明,在决斗中根本不给对方拉掉剑鞘的机会,他贴身上去,以短制长,一铁棒将对方打成严重脑震荡。他自知惹下大祸,警察局饶不了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连夜逃出长沙,到湘西投了贺龙。这是1935年的事。

钟山岳到了辽沈战役时已经是东北野战军各纵队中最年轻的主力师师长了,部队马上要打锦州的时候,他认识了东野总部的宣传干事姚萍,当时姚萍风华正茂,又是大学生,东野各纵队中师团级干部里有一半都是光棍,大家都知道总部有个漂亮的女大学生,光棍们有事没事就往总部跑,和姚萍搭不上话,就是看一眼也好,那眼神都跟狼盯着羊似的。

钟山岳听说后也动了心,他带着警卫员骑马到了总部,牵着马四处溜达,四只眼睛象雷达似的到处扫描,结果碰上了罗荣垣政委,罗政委说:“小钟,你鬼鬼祟祟的找什么呢?”

钟山岳张嘴话就来:“我来看看罗政委。”

罗政委笑道:“怎么你们这些光棍见了我都是这话?我有这么大面子吗?你就别在我这儿耽误时间了,该去哪儿去哪儿。”

钟山岳后来在井台上发现了姚萍,姚萍当时正在洗衣服,钟山岳牵着马走到姚萍面前:“你就是姚萍?”

姑娘点点头。

钟山岳又说:“我是五纵二师师长钟山岳,你仔细看清楚了。”

姚萍还真抬头仔细看了看他。

钟山岳当时刚满三十岁,相貌英俊,身材适中,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黄军装,皮带上挂着一把名贵的象牙柄左轮手枪。

姚萍当时有些蒙了,她言不达意地问:“您有事吗?”

钟山岳说:“我们已经把锦州围得象铁桶一样,总攻快要开始了,要是我们解放了锦州,我就回来娶你,你等着我。”他说完就窜上了战马,头也不回地扬鞭而去。

姚萍愣在那里足有半个时辰没缓过劲儿来。

钟山岳和姚萍结婚后,钟山岳问姚萍:“当时有这么多人追求你,你怎么就单单看上了我?”

姚萍反问道:“不是你说的叫我等你吗?”

姚萍命薄,她1952年生下钟跃民后,就因子宫肌瘤切除了子宫,因此,钟跃民注定不会有弟弟妹妹了。钟跃民十岁那年,姚萍患肝癌去世。

钟山岳从此没有再娶,这倒不是他不想再成家,而是没有合适的,加之工作繁忙,实在是顾不上。

钟山岳性格复杂,他早年是个浪漫的文学青年,喜欢法国浪漫主义文学,喜欢新诗,有时也写上几首,内容无非是风花雪夜,小桥流水之类的伤感爱情,多年以后,他意外地在一张三十年代的小报上发现自已当年的小诗,差点儿酸倒了牙。大半辈子的戎马生涯使他从一介书生变成了一个从外貌到语言都很粗犷的汉子,难怪当年姚萍对他一见倾心。

钟山岳和儿子钟跃民关系不大好,这父子俩太相象了,遗传基因的神秘作用使钟跃民从小就不大安份,而钟山岳象世间所有的父亲一样,早忘记了自己儿时的调皮捣蛋,对儿子的行为通常是采用触及皮肉的教育方式,父子俩的关系曾一度很紧张。不过,自从钟山岳被隔离审查,父子俩的关系倒好了很多,来探视父亲的权利还是钟跃民硬跟革委会的人闹才争取来得。

钟跃民走进关押父亲的房间,见钟山岳正在写交待材料,他把一些换洗衣服和牙膏肥皂递给父亲说:“爸,您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