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第6/11页)
钟跃民向李奎勇说了自己的打算,他还一绷劲儿,鼓起胸肌,做出健美运动员的造型:“你瞧咱哥们儿这身块儿,天生就是干装卸的材料儿。”
李奎勇听得辛酸,眼泪差点儿没流下来,钟跃民居然混到这个份上,在他眼里,钟跃民从来就不是个一般人物,过去打架时有多大“份儿”,就不必说了,就说他从部队转业时也够牛的,侦察营长,战场上的功臣,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后来又进了大公司,成天西服革履出没于各种社交场所。有一次李奎勇在国际俱乐部门口拉活儿,看见钟跃民挎着个妞儿从里面出来,那小妞儿长得真漂亮,李奎勇认为只有钟跃民才配泡这种妞儿。后来他听说钟跃民出事了,李奎勇并不感到奇怪,他见得多了,那些做大买卖的主儿,随时都有进局子的可能,今天这主儿还在“马克西姆”吃法式大餐,明天没准儿就到号儿里啃窝头去了。他没想到钟跃民这么快又出来了,而且准备来当装卸工了,这反差也忒大了点儿,简直让李奎勇难以接受。
李奎勇一把揪住钟跃民:“走,咱先找个饭馆边吃边谈……”
钟跃民说:“以后再说吧,我还得去找活儿呢。”
李奎勇火了:“找个屁活儿,你他妈出什么洋相?要是我今天没碰见你,你当‘大茶壶’去我都不管,(注:旧时代妓院中给妓女和嫖客沏茶倒水及打杂的男性,俗称大茶壶,社会地位极为低下,一旦干上这行,连子孙都抬不起头来。)可我碰见你了,就不能让你去扛大个儿,咱是不是哥们儿?我要是眼看着你混成这副惨相儿不管,我他妈成什么人了?”
“奎勇,你这话就不对了,干什么不是为‘四化’做贡献呀,我就喜欢扛大个儿……”
“少他妈来这一套,跟我走,你走不走……”
“哥们儿,你别拉拉扯扯的,不知道的以为咱们搞同性恋呢,好好好,我跟你走,你他妈把手松开……”
李奎勇想出了一个主意,他打算和钟跃民换班开出租车,每人各开十二小时,人歇车不歇,唯一的风险就是钟跃民有可能碰见“管儿处”的巡查人员,这是出租车司机们对出租汽车管理处的简称。按规定两人合开一辆车是严重的违规行为,因为钟跃民根本不具备出租汽车司机的资格。李奎勇认为,钟跃民不可能永远开出租车,这不是暂时干干吗?真让“管儿处”的人逮住再说,没有过不去的桥。
钟跃民却不同意这样做,他不愿意影响李奎勇挣钱,谁都知道,出租车这行很辛苦,“车份儿”钱也交得多,每天拉满八个小时的活儿,才能挣够上交的“车份儿”钱,自己再想挣钱得在八小时以外挣,所以干这行的司机每天工作十五、六个小时是常事。钟跃民认为与其欠李奎勇这么大人情,不如还是当装卸工省心,闹好了再把工头儿的权夺了,自己混个工头儿干干。
李奎勇都懒得和钟跃民争论,他了解钟跃民,这个人脑子里总能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他现在又惦记上工头儿的位置了,下一步还不知道要干点儿什么。幸亏现在没有窑子了,不然钟跃民很有可能心血来潮跑到窑子里去当“大茶壶”。李奎勇干脆地对钟跃民说:“你少跟我这儿穷扯蛋,两条道儿你任挑一条,要么你老老实实开出租车,要么你现在就走,我没你这么个朋友。”钟跃民这才不吭声了。
周晓白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一些病历,钟跃民把门推开一条缝,探进头来用山东口音:“周大夫,俺是从山东来的,你给俺看看病。”
周晓白没有抬头:“看病请去挂号处挂号。”
“俺肚上长个瘤子,比脑袋还大,你看,象怀了娃一样。”
周晓白恼怒地抬起头来:“我不是和你说了嘛……跃民,你真讨厌,哪儿学的一嘴山东腔?”
钟跃民问:“周大夫,你约我来有什么事吗?”
“看你说的,没事就不能约你来吗,这好象是你第一次到我办公室来,对不对?”
“晓白,你该不是找我来闲扯吧,我现在可是蓝领阶层,正忙着呢,有事儿就快说,要没事儿我可走了。”
周晓白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你给我坐下,好象这世界上就你忙,别人都闲着似的,我找你有事。”
“那你看看表,几点了?”
“十一点半,怎么啦?”
“怎么啦?该吃饭了,我饿了。”
“哟,对不起,我给忘了,走吧,咱们出去找个饭馆,我请你吃饭。”
“算了,就到你们医院的食堂吃得了,别费事。”
“那也行,咱们边吃边说。”
周晓白把钟跃民带到医院的食堂,这个军队医院的伙食办得不错,每人从门口取一个带格子的不锈钢盘子,然后在窗口排成队,由炊事员盛菜,这种份儿饭是三菜一汤,采用计账形式。钟跃民早晨没吃早饭,这会儿早饿得两眼发花,他抄起一个盘子就冲到了窗口,当着很多排队人的面把盘子递进窗口,这种公然“加塞儿”的行为使医务人员们侧目而视,大家见他是周晓白带来的,谁也不好意思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