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门来访(第3/4页)

料理完母亲的丧事,赵弥忍住悲痛继续回到单位工作。父亲跟他讲,他和小惠也应该考虑结婚的事了。赵弥说服了父亲,他觉得自己的事业刚刚开始,他想各方面的实力提升一段后再结也不迟。小惠支持他。但半年后,赵弥碰上了机构改革,他的单位给合并掉了。赵弥丢了工作,只得另谋出路。他经一个熟人推荐,去了广州一家外贸公司。在爱情和生活的召唤下,赵弥干得很卖力。他的口才以及在原先单位短暂却十分宝贵的工作经验帮了他的大忙,使他赢得了上司的信任和赏识。

在广州的三年时间里,赵弥赚了八九万块钱。他还想继续赚下去,这时双方家长都要求他回来结婚,小惠本来就比他大一岁,她当然不想再拖下去。赵弥觉得自己虽然挣了点小钱,但毕竟是给人家打工,干得挺累的,爱情也在把他朝回拉。他权衡再三,最后揣着钱回来,买房装修,然后迅速地住进了婚姻这套三室一厅里面去。手上的钱花得一分都不剩。

度过简短的蜜月,赵弥就到了一家广告公司去拉广告,婚姻的小巢让他有些小欣喜。小惠在一个监测地震的事业单位工作,上班就是值班、分图,也没其他什么事,比较稳定,业余在准备专科自考。这样他觉得可以放开手脚干自己的事情了,还可以考虑要个孩子了。

退了休的父亲还继续发挥余热,在一所民办学校教课,除了退休金,每月他还多拿千把块钱。逢年过节,赵弥和小惠带着女儿回家看望父亲,父亲就不容争辩地偷偷地塞给他们一些钱。

有一次父亲跟赵弥还有哥、姐说,他也老了,想找个伴对他好有个照应。赵弥兄妹当然是赞同的,这没什么商量的余地,父亲在给自己找老伴,而不是给他们找妈,他们的妈已经走了。其实父亲那时候已经认识了一个比他小五六岁的女人。赵弥兄妹劝父亲再考虑考虑,说那女人只是贪图他的钱而已。但父亲不听,如果他们再阻挠的话,他就跟他们断绝父子关系。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就简单地办了证明,住到了一起。他们只喊那女人阿姨,不喊她妈。她即使再如何好,也不可能跟死去的母亲相比。他们不再管父亲的事。而实际上,那个颇有心计的女人首先掌管了赵弥父亲的钱。这是父亲的一大失误,后来他也承认这一点。

赵弥自从有了女儿后,让他烦心的事一直在缠绕着他,就像一团麻。他工作虽然不稳定,换来换去,但渐渐地把自己的目光调适恰当了。这对他不是问题。

而现在的问题是,小惠产假结束,得有人照看孩子。丈母娘看了半天觉得烦神,就推开了,叫他们找个保姆。赵弥仔细算了一下:找保姆至少得花三百,加上要给小孩买这买那,补这补那,少说得两三百,一家人吃喝要三四百,房子按揭铁定的是八百,再有什么杂七杂八的事,这样他和小惠挣的钱基本上光腚了。这让赵弥感到了生活的压力。最让他受不了的是,保姆抱着女儿到楼下玩,丈母娘闲着没事,就在旁边跟其他人聊天。这是其一。

父亲那头,那个女人跟他老是吵架。父亲开始觉得也没什么,磨合一下就好了。可事实上不像他想的那么回事。越吵越凶,父亲受不了了,他不是要她来跟他吵架的。父亲要她把攒的钱拿出来,可她拿不出,就露了破绽。他醒悟过来,那个女人看中的就是他这点退休费,她已经把这笔钱挖到她的子女那儿去了。父亲不想跟孩子们说,觉得那样没有颜面,他想处理好这件事。可结果越处理越糟糕,两个人就不离不弃地拖着。

现在,所有的问题都一股绳似的拧到一块去了。小惠的单位要裁人,因为她是中专生,专科还没拿到手,很可能要裁到她。没办法,赵弥只能硬着脖子找她单位领导送礼。但结果仍然不得而知。父亲那边要钱要不回要离离不成,气成病了。他的女儿都快两岁了,还不会说话。赵弥没一天不烦心的,有那么一天静下来的时候,他就想,他怎么会到了这一步,到底是谁在折磨他呢?这时候已经逝去了多年的大学时光从他头脑中浮现出来,其中就有那个牛女生。毕业后她还时不时问候他一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渐渐地失去了联系。假如当时他答应了她,假如他专升了本,假如他去了另一个地方……那么他现在所面对的问题还是这些问题吗?这让他想到了人的可能性,想到了他的各种可能性,就像一个人来到一条分岔很多的路上,他可能去这条道,也可能去那条道,但他只能选择一条道,因为他不可能同时踏上两条道。当他继续朝前走,再次碰到同样的岔路口,他也做如上选择,就这样,他不断地向前走,不断地丢掉各种可能性,向着一个方向——那就是死,只有死是不可能的可能。赵弥想得头皮发麻,神思恍惚,好像众多可能在围困着他,让他窒息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