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师采药去(第4/5页)

三先生走出小村天已经快亮了。又赶了一程,天已大亮。回头再看小村,全无踪影。他想着那个家庭的贫寒,想着主人给的一大把钱币,心里有些不安,就停下来翻找褡子——找来找去,哪里有钱啊,全是一些纸灰!三先生顿时明白过来……

只要是看病,就会收到一些酬劳,只不过是各种各样的。那条老狼精后来咬了三只公野鸡,设法留在了三先生的门口。另有一次老先生还给一只大海龟医过病,结果它从海里携来了一枚珍珠,大如鸡卵,日夜放光。给河口那儿的一只大黑鳗医好了脚气病,它就给了他几颗透明的石头——尽管一钱不值,好在心意颇重。那枚珍珠后来有城里方家来看过了,说是价值连城。

当时荒原上传说最多的是沙妖的故事:人在沙丘链之间走啊走啊,有时会突然迷路。这样的迷路可不比一般的黑夜迷失或山中打转,而是要命的大事。人在沙滩里干渴、焦烦,一睁眼就是无边的白沙,有时会急得晕过去。他们不知道这其实是沙妖在作怪——那是一个十二分寂寞的女人,正在青春年少时候,再加上美丽,独自待在沙原上,心里一阵阵焦躁难捺,也就捉弄起行人来了。她长得全身一色,头发、眼睛、手指甲,随处都是沙子的颜色。她在行人前边徘徊,索性躺下来,而在行人看来满眼里都是沙子。他们走不出这片沙漠,直到筋疲力尽倒下来……沙妖并不害人,只爱与人调笑,见人昏死了,就赶紧上前解了衣怀,用一只饱饱的大乳房将其救活。而活过来的人这时一睁眼,立刻就会被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给迷住。她像沙子一样随和柔软,百依百顺,结果任何行人都经不住这温柔这缠绵,就再也回不去了。沙妖倒没什么害人之心,只是不通人理,不知道一个人会有怎样的极限和耐力,由着性子来,没完没了,于是就让人在玩耍之中丢了性命。所以沙滩上行路的人,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遇上沙妖。

只是近年来沙妖也有了难事,因为风婆子看上了这块沙原——沙里有金子。风婆子一天到晚将这些沙子扬起来淘金,弄得沙妖再也睡不上一个好觉。天长日久,沙妖就害上了心口痛,怎么也治不好,最后就找到了三先生。

三先生那时在沙原上采药,忙了一天,坐起来觉得头昏眼花。揉揉眼愣愣神儿,这才发现眼前有一个美丽至极的栗色姑娘:头发皮肤全一色儿,腿扎在无边的沙子里,看着他,吧嗒吧嗒掉泪呢。老人立刻明白遇到了沙妖,就木着脸说:“你这闺女可别调皮,我年纪大了,千万别开我的玩笑啊!”沙妖擦擦眼睛:“您老说到哪儿去了,我怎么敢呢!我不过是被风婆子气坏了,得了心口痛的毛病,想求您老给我治治……”

三先生给沙妖瞧了又瞧。他没法望闻问切,因为她不是一般的人。她的脉搏像水流,瞳仁像火焰,双乳像葫芦,两腿像圆柱……老人叹着气,勉为其难地诊问一番,开下了处方。他还要为她按穴——可是伸手之间又犹豫起来。因为他知道这沙妖嬉闹之心颇重,怕她一时乱性惹了大祸。正这时沙妖痛得磕起了牙齿,老人于是不再踌躇,动手取穴。从后背到前胸按了一会儿,沙妖即疼痛全解,打个哈欠坐起来,笑得像水一样响。她攥住老人的手就往双乳上拉。老人缩手,厉声道:“使不得!”

三先生好不容易逃开了一劫,却躲不掉另一劫。

因为沙妖吃了药不久就康复了,总是在沙原上等待老人——他必要出来采药,那时她就横在前边挡住了他。老人正专心采药,抬眼看前边成了无边的白沙,纳闷呢,正不知如何是好,沙妖就一个扑棱跳起来。老人一瞧,老天,她与沙子一色的肌肤赤裸着,全身上下没着一丝一绺。老人闭上眼睛。沙妖恳切地说:“咱可没有坏心,不过想报答您老!我还是把自己交给您吧……天黑前再把您老驮回村子。”老人闭着眼睛说:“使不得啊!”沙妖实在没有办法,就走了。一会儿她取来了一个大口袋,往老人跟前一放:“那您就收下这个吧!”三先生撑开口袋一看,全是金子!他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沙妖一下大恼:“反正就这两样报答法儿,您老好歹也得挑选一样!赶快吧!”

三先生只好取了那一大口袋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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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包讲过一通三先生医病的往事,像女人那样两手合在胸前看我,沉默了一会儿。他可能观察我会在多大程度上信服这些故事。说实在的,我内心里对野物精灵的存在和故事的发生大致不太怀疑,但问题是它一旦集中在眼前的某个人身上时,还是让我觉得有点玄虚。我喝着茶,思绪一直沉浸在刚才的情景中,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