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师采药去(第5/5页)

“动物求医是可能的;可是鬼已经死去了,为什么还要治病呢?”

跟包咧着嘴:“啊哟,鬼也需要无病无灾平平安安才好嘛。一般的人遇不到鬼,那是因为他们对鬼一点用处都没有。”

我将信将疑:“这些事情都是传说吧?是三先生自己讲的吗?”

“他一般不讲的。他心里装的东西太多了,这辈子什么没经过,已经见怪不怪了。有些事情是我们一起经历的,那就是我亲眼所见了。”

“比如你们一起采‘魄’,你以前讲过的……”

跟包点头:“就是呀……”他抚摸着手里的那个牛皮纸封面的大本子:“我们分手这些日子我就在做这个,整理一部医书哩。三先生口述一段,我就记下一段,然后再一个字一个字订正。老人忒看重这事儿,让我宁可放下别的不做,也要专心干好这活儿。”

我取过一看,见封面上有几个大字:《四疾论》。

“当年医圣张仲景写了《伤寒论》,起因是他发现那会儿害病死去的人,十有八九是因为‘伤寒’。三先生这些年行医,发现平原地区罹患最多的就是这四疾,所以要在有生之年留下这部《四疾论》……了不起的著作啊,这是他心血的结晶。”

“哪四种疾病呢?”

“‘色痨’(含‘花痴’)、‘酒晕’、‘跌打’、‘阳狂’。”

前三种疾患我似乎还能大致明白一点,“阳狂”则是头一回听说,就请教起来。跟包从阴阳损益的原理讲解一番,然后说了症状——患者两眼贼亮,精神极度亢奋,可以连续几天几夜不眠,呼喊起来尖厉厉的,乱跳乱抓,手劲儿颇大,动辄毁坏许多物品……“看上去好像得了疯癫,其实与一般神经病可大不一样,这得从滋阴潜阳入手调理,辅以朱砂镇摄。要减轻症状至少也得三个月……”他很沮丧的样子。接着说到的“酒晕”也与一般醉酒不同:患者因为严重的嗜酒吞肉,心窍里塞紧了它们,人已经半呆了,可看上去一个个或兴奋或沮丧,冲动起来言辞举止极为浮夸,神情恍惚游移,好像总是处于美梦或噩梦之中。“跌打”自然是身体创伤,又分为开口伤和内淤伤——这其中只有少数为劳工之伤,大多都属于冲撞殴打:如今村镇街头几乎每日都有发生,所以人群里跌打伤不断。人的脾气突然变得大坏,暴怒一起,手操器具就跳蹿奔突出来……最不可防的是那些双疾并发的家伙,其中犹以“色痨”(“花痴”)“酒晕”合一、“跌打”“阳狂”合一者最为多见。“想想看,那些晕晕乎乎见了女人(男人)就扑的家伙何等可怕!还有咋咋呼呼寻衅滋事的,当街一顿乱棍,人要遭遇了哪儿躲避去。要不说如今医治四疾是当务之急嘛,三先生忧心如焚,只想早日成书济世……”

我吸了一口凉气,看着惊嘘嘘的跟包。

“张仲景古文深厚,之乎者也;咱没有忒大墨水,可也不能过于直白。”

我劝他:“实用才是目的,如果大多数人看不懂,或者从语句上产生很多歧义,那也会得不偿失的。不妨往通俗里写。”

他嘬着嘴看我的样子有些好笑。

正说着话,外边传来几声鹅的叫唤。跟包马上站起来说:“三先生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