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窥真容(第2/5页)
“老板不是一个不见太阳的阴谋家。他喜欢静,是因为他需要阅读和思考……”
“阴谋家哪个不需要思考?”我还是忍不住揶揄。
他没有理我,继续说下去:“他也绝不是看上去的那种好色之徒,虽然有三个太太——当年时兴这个,是家族遗留问题,说起来太复杂。另外跟他在一起的四五个女人并不是他的太太,真的就是身边的工作人员,只是由于太亲近了,人们都那样去想。她们真的比他真正的太太还关心他,生活上也照料得好,不过这并不是真的太太。实话说,我并不能肯定他与她们在性的方面是完全清白的——这个很难说;但他们之间真的是、主要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是——工作关系!她们都没有结婚,好像这辈子也不准备结了,一心一意追随在他的身边,这倒是真的。可这也并不说明他一定做了什么,要负什么责任,他甚至有些无辜!因为都知道他真心真意地劝她们,催她们快些建立自己的家庭,甚至为她们准备了很大一笔婚嫁费,就像父辈对女儿一样。可惜在他跟前工作过一些年头的女人,很难再看得上别的男人。她们努力过,失败了。因为这个戴了线绠小帽的人太有魅力了……”
我听着,只相信那么一点点。在我的经验里,钱与势是有巨大辐射力的,人在超出想象的势与利面前会发懵,会陷在一种自我制造的奇怪氛围和幻觉中难以自拔。这其实不过是一种虚拟的场景,说到底是可笑和不可靠的。这种情况,与所谓的“魅力”还不是一回事。人们对某些大艺术家也是如此。“魅力”这东西当然是有的,不过它不像想象的那么多,有时候只是感受者自己在发懵,它需要好好打打折扣才行。我眯着眼睛听下去,抱着姑且听之的心情。
“他是一位生活和经营的天才,这些已经被证明过了。但是更内里的东西没人知道,因为他们没法离得太近,没法和他一起生活。我和他身边的人有这样的机会,这就让我们看到了他的真面目—— 一般的人最怕别人揭出真面目来,他却正好相反。因为他是这么质朴真实,一点都不想掩盖自己。这种真实是一步一步走出来、活出来的,不是表演出来的。他太忙太累,哪有时间表演……比如读书,从马克思的《资本论》到凯恩斯那本《就业、利息和货币通论》,都是读了原著;列宁的六十多卷文集就因为不能看俄文原版,才读了汉译本。重要的古典文学名著几乎通读了。如果有人问老板每天在干什么?简单点说就是——读书。”
“你亲眼看到的吗?你敢肯定是这样?你说的这些是不是来自他人的介绍?”
“不,这是真的。我整理图书时亲眼看过那些批语和卡片。比如他摘过列宁谈国家资本主义的一段:‘就像一辆不听使唤的汽车,似乎有人坐在里面驾驶,可是汽车不是开往它要去的地方,而是开往别人要它去的地方,这个别人不知是非法活动分子,不法之徒,投机倒把分子,天知道哪里来的人,还是私人经济资本家,或者两者都是。’他每个月开出的书单大得吓人。读书成癖这句话,用在他身上一点夸张都没有。除此而外就没有多少别的爱好了。他几乎不看电视电影,偶尔要看也是陪她们,是出于礼貌——他对女人的尊重让人难以想象,她们说了什么,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他总是要听的。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精力不够用了,对生意的打理也就越来越少,这就留下了一些疏失,让坏人钻了空子。不过这并没有伤了元气,因为他的生意太大了,东部这一摊子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主要的部分还是在海外。他发现什么总能很快纠正过来,但这得让他发现才行……”
“是啊,有的事情他永远都不会发现——因为他不愿意发现。”
凯平痛苦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有些沙哑:“不是这样,真的不是……”
2
今夜我不得不谈到那些受害者,比如荷荷她们,比如鱼塘旁难眠之夜那个农村青年的呻吟——“粟米岛,让我想起一句话,‘每一个毛孔里都滴着血’,他也该知道这是谁的话吗?”
“知道。不过这些要说明白需要很长时间。有些事他有责任,因为说到底他是一个多情的人,有点儿女情长。我从其他人那里也看到了同样的特征……但不同之处是干净,不龌龊不肮脏。老板对一些娱乐项目是十分入迷的,有时像个年轻人一样爱玩,很投入。不过他极力反对用另一些方法去赚钱……”
“停、停,老弟,我怎么听不明白你的话?你好不好说得通俗一点?”
凯平提高了声音:“就是说,不能用女性——男性也一样——的身体来赚钱!不准开办黄色场所,不准开妓院——这样说你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