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8页)
江雪轻声说:“先生,请你把手松开,别脏了它,这香水是很贵重的。不管怎么说,它也是你爱人的一片心意。当时,她在这儿待了很久,我都被她感动了……不过,你还退么?你要退,随时可以退。”
那男子像是被周围的目光锁住了,他走不出来了……他站在那里,恨不能有个地缝立马钻进去。他的手捧着那瓶香水,喃喃地、一叠声地对江雪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退了,我不退了……”说着,就那么倒着身子,在女人那刀子一样的目光中,很畏缩地退出去了。
就在那男子走后,江雪一下子卖出了七瓶香奈尔5号。
站在廊柱后的齐康民痴迷地望着江雪……这时,任秋风拍了拍他,说:“我要重用她。你放心,我会重用她的。”
三
傍晚时分,齐康民像是踩着棉花一样。来到了香水柜台前。
他说:“我买瓶香水。”
江雪正勾着头对一天的票账,她随口说:“请稍等,您要哪一种?”可是,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站在面前的是老师。老师显得很奇怪,他留胡子了。脸刮得很干净,却留了一撮山羊胡儿。她笑了,说:“老师,你要香水干什么?”
他说:“你不说香水是人的第二层皮肤么?我皮肤太老了,换一层。”
她说:“换一层?”
他说:“换一层。”
她笑着说:“那你还不如镀镀。”
他说:“你度吧。”——两人都在开玩笑,说的却不是同一个字。
江雪在老师面前从没客气过,她说:“你开什么玩笑?整天邋邋遢遢的,去去去,还不如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呢。”
他头上冒汗了,说:“我,我送人呢。”
江雪有点惊讶地望着他:“送谁?那我得好好替你选一选。”
他小声说:“我送给我的学生,不行么?”
江雪说:“学生?不是不让用香水么?那你送哪一种?……算了吧,老师,我还不知道你?香水很贵的。”
他嚅嚅地说:“你不是说,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味道么?你用的是哪一种?”
江雪说:“我呀,我从不用香水。”
他诧异地说:“你把香水说得那么好,为什么不用?”
江雪说:“我是卖香水的。”
他望着她,用欣赏的口吻说:“我看了,你是个天才。”
江雪有点伤感地说:“也就你这样说。明明是一筐烂杏,还说自己卖的是黄桃。”
他说,“你记住我的话,在我齐康民的学生中,你是最有前途的。将来,足可以打遍天下,一览众山小!”
江雪说:“算了,老师,别在这儿吹了,我都不好意思了。你走吧,要不,让人看见了,会罚我钱的。”
他几乎是用哀求的口气说:“江雪,晚上陪老师吃顿饭吧?”
江雪说:“你请客?”
他说:“那当然。”
江雪说:“请我们三个?”
他说:“不,就请你一个人。”
江雪一冷,眼里的蚂蚁一窝一窝蓝着。她说:“你是可怜我吧?算了,老师,我晚上还有事。”
他走了,这会儿脚下已不是棉花,而是钉子。他就像是一只瘸脚老鹌鹑似的,一歪一歪地走着。
这天夜里,十一点的时候,江雪从商学院的图书馆里走出来。她像是有感应似的,往图书馆右边的台阶上看了一眼,见一个黑影儿在那儿蹴着。她迟疑了片刻,走过去,站在他的面前,说:“老师,你在这儿干什么?”
齐康民说:“我看星星。”
江雪说:“哪儿有星星?”
齐康民说:“不在天上,就在心里。”
江雪说:“你酸不酸哪?快起来吧。”
齐康民很听话地站起身来。江雪说:“老师,你别再送我了,我没事。”
齐康民叹一声,说:“江雪,我看过你的档案,我知道你是个孤儿。从小就……”
江雪正色说:“谁是孤儿?我有父有母的……乱说。”
齐康民说:“好,我不说。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
江雪望着远处的灯光,说:“老师,别再送我了。我实话对你说,在这个世界上,敢对我怎么着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齐康民心里一寒,喃喃说:“我要是太阳就好了……”他想说,我就可以暖暖你了。可他没敢说。
江雪说:“可惜你不是太阳。你要是太阳,早把我们烤(考)糊了。”
齐康民说:“你要相信……”
江雪截住了他的话头,说:“我当然相信。走吧,我送你。我送你好了。”
往下,就像是押送俘虏似的,江雪把齐康民送到了商学院家属院的楼门口。在楼口处,江雪说:“老师,过去一直是你教育我们。现在我们已经走上社会了……有几句话,我想对你说,你愿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