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8页)
齐康民说:“当然。你说。”
江雪说:“老师,你是个好人。做学问的人。你就好好做你的学问吧。以后,你不要再到那里去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那里,真的不适合你。听我的话,别再去了。”
齐康民沉默了片刻,说:“好吧。你是不是觉得……老师很无用?”
“不是的。是你人太好……好人也可以成为毒药。”说完,江雪指了指自己,像恩赐什么似地,说:“要分手了,你是我最敬爱的老师,抱抱我吧。”
齐康民看了一下四周,喃喃说:“就在这里么?”
江雪却毫无顾忌,说:“没事。就在这里。”
齐康民像大虾似的,弓着身子,伸出两手,很郑重很笨拙地搂了江雪一下……他说:“要是有什么困难,就来找老师。”说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小盒,递给了江雪。
这是一瓶香奈尔5号。
江雪笑了笑,接在手里,什么也没说,扭头走了。齐康民呆呆地站在那里,目送着一个单薄的人儿,朝着一片灯火走去。
四
任秋风要兑现自己的诺言了。
九月,天已有些秋意了。傍晚时分,热还是热,那一绺儿一绺儿的风里,竟有了些许的凉爽。家属院门前的这条马路,又在加宽,一半能走一半不能走,所以显得车来人往,拥挤不堪。街角的一栋高楼,初春时挖的地基,这会儿已高高地立起来了,到处都在建设之中,浇灌水泥的压缩泵在空中刺耳地响着……半年多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回这个曾经的“家”。他是硬着头皮回来的。有些事情,一旦正面对待,那话是很难说出口的。
门是自动开的。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迟疑着是不是敲门?门一下就开了。苗青青淡淡地说:“回来了?”
任秋风生硬地笑了一下,说:“你没值夜班?”
“这星期没夜班。”尔后她说,“你要的文章,已经发了。”
任秋风点点头说:“我看到了,不错。那啥,效果很好。”
往下,屋里的空气有些稠,就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两人都像是很费力地在找话说……任秋风坐在沙发上,点上一支烟,干干地咳了两声,说:“你那职称,评了?”
苗青青说:“评上了。我的票数最高。”
任秋风说:“评上就好。往后……你就是高级编辑了。”
苗青青说:“副高。就那回事吧。”
说着说着,任秋风的话突然拐弯了,他说:“……那个字,签了么?”
他的弯儿拐得太陡,苗青青没接上气,说:“哪个字?”
任秋风不知该怎么说了,他顿了一下,很吃力地说:“就上次、说的……那个字。”
苗青青回过味来了,却没接着往下说。她站起身来,到里屋转了一圈,拉开床头柜的抽屉看了一眼……又重新走回来,说:“你那里越来越红火了。”
任秋风说:“就那样,还好。”
过了一会儿,苗青青说:“你,急着要吗?”
任秋风心里实在是着急,就说:“噢。”
苗青青说:“听说你那里进了三个女大学生,一个比一个漂亮……”
任秋风不知该怎么接这个话,只有沉默。可又觉得沉默不妥,就有些尴尬地说:“也很、一般嘛。”
可苗青青话里的醋味却越来越浓:“不一般吧?有一个,挺会笑的,不还上了中央电视台么。”
任秋风说:“那是广告。”
苗青青说:“哦,广告……”就这么,话是一瓣一瓣的,劈开了说的,底里透着悲凉。片刻,她又接着说,“那份,不知丢哪儿去了。要不……你再写一份?”
任秋风着实有些恼火……可是,他又不能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就硬着头皮说:“也行。”这么说着,他又掏出一支烟,趁着掏烟的功夫,又从兜里掏出了一份“离婚协议书”。
他是有备而来。他怕万一她说找不到了……结果,还真让他猜中了。他把这份放在茶几上,说,“我带了一份。你看看,要没啥的话……签了吧。”
苗青青笑了,她眼里竟笑出了泪……她说:“到底是生意人了。”
任秋风很坦白地说:“是,我是生意人。”
苗青青用嘲讽的口吻说:“别又是一个欧也尼,葛朗台吧?”
任秋风不想斗嘴,说:“青青,咱们就不要再……相互伤害了吧?”
苗青青默默地说:“你没有伤害我,是我伤害你了。”
任秋风说:“不说了吧。过去的事,不要再说了。”
苗青青陡然变得尖刻了,她说:“不说?不说行么?你不就是来兴师问罪的么?!你就差在我脸上刺字了!在你眼里,我不就是《红字》里的那个让人刻上字的荡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