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9页)

江雪很平静地说:“吴师傅,你怎么不是人呢?你肯定是人。可、人不人,我说了不算。我给你交个底吧,有几封信,是检察院转来的。他们要是介入,这事就难办了。我说,还是先让我们自己查吧,如果有什么严重问题,到时候,再请你们介入。”

吴国富毕竟是老江湖了。他知道吃回扣、拿提成、敲竹杠,很多采购员也都这样。要是不查,什么事也不会有,可要认真查起来,就是罪孽了!他像散了架似的瘫坐在那里,长叹了一声,喃喃地说:“这得花费多少心血呀!……我栽了,我认栽。江总,你说吧,你要我怎样?”

电视机里还在唱,这会儿换人了,是韦唯,她在唱朋友啊,朋友……江雪不看他,像是在很用心地听着。

吴国富颤声问:“这、这事,任总知道么?”

“你想让他知道?”江雪说,“他要是知道了,你还会坐在这里么?”

这时,吴国富像虾一样地弓着腰滚起身来,突然说:“江、江总,我我我方便一下……”说着,他驼着腰推开了一扇门,进屋后,他把门一关,黄着脸低声对妻子说,“……待会儿,就是外边天坍下来,你也不要出来。”妻子想问,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说:“你就呆在这儿,别动!”

吴国富再次走出来的时候,什么话也没有说。他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拖一拖地走到江雪跟前,四五十岁的人了,精明了一辈子,竟然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来了。他流着泪说:“江总,我不是人,我对不起你。在上海,我一次一次刁难你,我真不是个人哪!嗨,我再说什么都晚了。可江总,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大人大量,就饶我这一回吧?”说着,他双手捂着脸,竟呜呜地哭起来了。

江雪望着他,淡淡地说:“吴师傅,你这是干什么?起来吧。”

吴国富哭着说:“人到了这一步,脸就不是脸了。你要是不原谅我,我、就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江雪的脸一直沉着,她眼窝里的蚂蚁,泛着一芒儿一芒儿的紫蓝色的光!一个男人,说折就折了,她有些看不起他了……终于,她说:“你起来吧,下不为例。”

江雪慢慢站起身来,似走非走的样子,抱着膀在屋里走了几步……这时,吴国富才站起,小心翼翼地陪着。江雪扭过头,撂下一句:“多好的家呀,你要珍惜。——我走了。”

出了家门,吴国富一路赔着小心,极尽巴结地跟着。走着走着,吴国富说:“江总,有、有个事,我得给你汇报一下。”

江雪说:“你说吧。”

吴国富说:“那啥,我一铁哥们,在万花当采购员。他在酒桌上对我说,他那边的老总,在北京谈了一个电视机项目,还说要他们保密……”

江雪开初并没在意,她仍沉浸在胜利之中。片刻,她问了一句:“啥、啥项目?”

吴国富说:“电视机。说是日本的,新款。”

江雪立时警觉了,说:“人呢?人到了么?”

吴国富好不容易逮一机会,赶忙靠近说:“说是人已经到了。”

江雪说:“你给我查查,看他住在哪儿。”

有车的感觉真好。

苗青青如愿以偿,当上了采访部主任。主任是可以配车的,于是她有了一辆七成新的桑塔那轿车。本儿,她早就有,也正儿八经地在驾校学过。这会儿,车有了,兴致也高,就一个人开着出来了。从冬青路的友谊饭庄一气开到了三环,从三环又上了立交。这一路上,灯就像河一样,哗哗地从身边流过,只是有些紧张,不敢乱看。街口上一会儿红灯,一会儿绿灯,那眼像是不够用似的……很刺激!升了职了,同事们自然要给她祝贺,说是不喝的(她喝伤过),却也被众人劝着灌了不少酒。所以,开着开着,酒劲就上来了。因前一段她刚刚编过一篇报道,一个人因酒后开车从立交桥上翻下去,还砸伤了人……苗青青不敢再开了。她把车停在路边上,拿出手机,就给一个人拨了电话。

这个电话是她下意识拨的,拨了她又有些后悔。她看了看表,已是夜里十点了。她暗暗地埋怨自己,这个时候,打什么电话呀?!他不知会怎么想呢……可是,电话已经通了。对方在电话里说,“青青么,是青青?”苗青青沉吟了一下,说:“是我。”电话里说,“终于听到你的声音了,我好想你呀。”苗青青说:“你喝酒了吧?”对方说,“没有没有。陪一外商,小日本。谈了些生意上的事,没有喝酒。”苗青青却突然说,“算了。你喝酒了。”对方在电话里急切地说,“什么算了?怎么就算了?你打的电话……我说了,我一滴酒都没喝。要不你闻闻?”这时,苗青青才说,“你要真没喝,就过来一趟。”对方很兴奋地说:“好,你在哪儿?我马上过去。”苗青青说:“你别开车过来,我这儿有车。你打的吧,就黄河路一直往东,立交桥的下边,右首一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