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6/9页)

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任秋风突然觉得自己宽了。不知怎的,他觉得自己身量变宽了。这有些好笑,走着走着,他怎么就宽了呢?他看看自己,毫无缘由,他宽了。妈的!这叫什么事?他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望着那一辆辆在马路上行驶的大大小小的汽车,望着那拥挤的骑着自行车赶路的人,望着他们眼里露出的忿恨,心里竟生了一种理解和释然。天近黄昏时,街灯亮了,当他走在路边上,看见有一戴白帽的男人站在炭炉后,用他那粗哑的假新疆嗓音高喊:“羊肉串,羊肉串喽!……”不知为什么,他掉泪了。一个大男人,走在大街上,他默默地掉泪了,他是感动得掉泪了。

回到商场,任秋风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站了很久……一张宏大的蓝图在他脑海里逐渐形成了。他把江雪叫来,对她说:“从工作考虑,还是进辆车吧。”

江雪说:“早该这样了。”

任秋风说:“今天,见了市长……”

江雪说:“进辆好的?”

任秋风想了想说:“就,奥迪吧。”到了这时候,他才明白,在路上,他怎么就宽了。

似乎是不经意间,江雪兼上了任秋风的生活秘书。

这段,会议多了。任秋风出门时,也开始讲究仪表了。有一次,出门开一个会,任秋风对穿什么衣服拿不准,刚好看见江雪,说来,你给参谋一下。江雪就给参谋了一下。此后,不用再叫,江雪就主动参谋了。

这女子眼光毒,一参谋就很到位。正式的、公开露面的场合,都让他穿西装打领带。西装和领带的搭配是很讲究的,不能超过三种颜色。这些,江雪都给他安排得很得体。有时候,江雪又执意让他穿便装,结果去了以后,显得非常自然、随便。还有的时候,就让他就穿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圆口布鞋,也很好,显得朴素。慢慢地,任秋风很依赖她。

如今,任秋风也常去那个叫做“黑井”的茶社。这是省城目前最好的茶社。最初,还是江雪介绍他去的。一天,江雪说,有几名银行家指名要见他,约在黑井茶社,他就去了。临走时,江雪说,这些人都是见过大世面的。穿军装太严肃,穿西装又太板正,随意点,你穿夹克吧。于是,他就穿着江雪给他挑的夹克去了。

黑井茶社是进门就要脱鞋的。进门后,在大厅里脱了鞋,穿着袜子走在那擦得铮亮的樱桃木的地板上(如果你穿的是白袜子,楼上楼下走一圈下来,那袜底还是白的,它就这么讲究),在巴赫钢琴曲的伴奏下,在曼妙的音乐声中,人就像踩在羽毛上一般,飘飘的,脚很舒服。尔后,一阶一阶地上了二楼,那里有隔成一间一间的日式茶舍。茶舍里很安静,巴赫的音乐似有若无,与环境非常协调,一间一间都互不干扰,里边摆着一圈日式沙发,中间是一个茶几,茶几上放有精致的日式茶具。有穿和服的小姐布茶,为了不影响客人谈话,进出都是默默的跪式。要是想出出汗的话,就上三楼。三楼是娱乐性质的,上边有台球室、乒乓球室和棋牌室。玩热了,还可以上四楼,四楼是桑拿洗浴中心,你可以泡一泡、蒸一蒸、搓搓背什么的。这里有很完整的一套服务设施。

任秋风第一次来,是跟几位银行的行长见面。他先是见了三位,一位是工商行的行长,一位是交行的副行长,还有一位任秋风自始至终也没弄清他的身份,从气度看,好像他本身就是“银行”。当然,在以后的日子里,任秋风就见得多了。

这三位,工商行的姓薛,名叫薛民选。他的脸很大,胖胖的,身上随随便便地穿一件水洗布的纯棉衬衣,却一丝不苟地打着领带。交行的这位姓千,这是世上很少的姓氏,人家都叫他“千行长”或“老千”,这称呼是看关系的。他是个秀秀气气的“眼镜”。第三位,姓郭,叫郭大升。看模样是个很不讲究的主儿,他胳膊上的汗毛很重,很像是黑猩猩。但是,他手腕上戴的那只表却引起了任秋风的注意,他戴是的“百达翡丽”。这是世界名表中最好的牌子,据说创立于一八三九年的“百达翡丽”是全球最优秀的制表商,就是他们为这个行业制定了技术标准的上限。任秋风也是干了商业后才知道。从三人的默契度上看,他们的关系非比一般。

这次见面,是给了任秋风一些刺激的。虽然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可内心深处,却留下了很深的印痕。四人见面后,很简单地握了握手,尔后就坐下来。薛行长说:“老任,喝什么?龙井还是碧螺春?”任秋风说:“就龙井吧。”接着,薛行长又问:“老千,你哪?”老千说:“我苦丁,有点上火。”于是,薛行长就吩咐说,“那好,两杯龙井,一杯苦丁,一杯普洱,老郭只喝普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