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8/9页)

老郭说:“狼关在笼子里,它能不哭么?”

老千说:“许是关得久了?”

老郭说:“狼是有野性的。常年关着,也不是事。”

薛行长说:“那象呢?像哭什么?”

老郭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说:“行了,不谈了。换地方。马上换地方。这地方不吉利。”

听他这么说,任秋风笑了。

老郭看了他一眼,说:“你不信?”

任秋风说:“我不信。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不信这一套。”

老郭站起身,意味深长地说:“你会信的。”

薛行长跟着站起身,说:“老任,这样吧,中午,哥几个请你吃鲍鱼。”

任秋风也站起身,却说:“各位,对不起了,有几家银行,还在办公室等着呢。”

老郭说:“那好,咱改天再谈。”

等三人走后,任秋风又独自一人默默地在那儿坐了一会儿。他心里说,一个唯物主义者,能怕狼哭么?此后,这里就成了任秋风常来的地方,凡有重大事情,都是在这里谈的。这里既舒适安静,还有一定的挑战性。

这天晚上,任秋风回到家时,已是夜半时分了。上官挺着肚子迎上去接过他脱下的夹克衫,突然说:“你走路的脚步比以前重了。”

任秋风说:“是么?”

上官说:“是,以前你走得快。现在比以前稳了,重了。”

任秋风说:“可能是有点累。”

近段时间以来,任秋风脑海里常常会飘出这么几个字:

——同志,要警惕呀!

他是很警惕的。离开那些人的时候,他也常常反思自己,不停地告诫自己:你千万不能头脑发热!是呀,有时候,坐在办公室里,连任秋风自己都有些恍惚,怎么突然之间,他就有一个亿的身价了呢?

当然,这说的是金色阳光,说的是无形资产。可谁来代表金色阳光呢?谁来代表无形资产呢?毫无疑问,只有他。

任秋风已有很多个夜晚没有回家了。他正在草拟一个宏大的远景规划……商场本是没有地球仪的,他让采购人员专门去厂家订制了一个最大的、有一人多高的地球仪!放在了他的办公室里。尔后,他每天都要站在地球仪前,看一看:美利坚合众国,该从哪里登陆呢?!

为-了慎重,他也请教过很多专家,开过多次的专家座谈会。可专家们一个个都像是撑船来的,很潇洒、很飘逸,很蜻蜒点水。他们从宇宙观到人类学;从马克思到洛克菲勒;从有氧运动到贝贝裙;从海豚式管理到w形思维;从呼拉圈到罗斯福新政;从范蠡到比尔,盖茨……说得头头是道,天花乱坠。尔后,吃了饭,擦干了嘴上的油,收下一红包(咨询费)走了。

这天晚上,九点钟的时候,已到了商场下班的时间了。可他下楼后,却见商场的职工竟一个也没有走!他们一群一群地聚在一起,小声吵吵嚷嚷地像是在议论什么。任秋风说:“怎么回事?下班了,你们怎么不走啊?”

职工们一听到老总的声音,马上就围上来了。那些脸,就像是葵花向阳一样,全都无比信任地望着他。他们围着任秋风,乱嚷嚷地说:“任总,听说商场要搞股份制,我们能不能人股?!”有的说:“任总,真的假的?我一亲戚也想人股?他说钱能生钱!”有的说:“恐怕首先得保证商场的职工……任总,你说是不是?!”

见群情激昂,任秋风笑着说:“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们听谁说的?再说了,入股是有风险的,你们也不怕钱打水漂?”

众人像欢呼似的,齐声高喊:“我们相信任总!”

这就是群众的声音。这些话听了,真叫人热血沸腾啊!可任秋风仍然抑制着自己的情绪,对众人说:“回吧,都回吧。我会考虑大家的意见。”

可是,回到楼上,他激动的心情仍然难以平复。领导这样认为,群众也这样认为,看来,往前走是没有错的。做大,一定要做大,美利坚合众国,为什么就不能插上一颗钉子呢?!

想到这里,他浑身发烫,血很热!就在这时,江雪上来了。江雪进了他的办公室,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掉头发了?”

任秋风笑了,说:“你怎么知道?”

江雪说:“是打扫卫生的告诉我的。你要注意身体。”

任秋风默默地,语速很慢地说:“咱那计划,是第几稿了?”

江雪说:“第十二稿。”

任秋风望着她,问:“你觉得,是不是太大了?能实现么?”

江雪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默默地望着他,望了一会儿,她说:“其实,你是想的。”

这话像箭一样,一下子射穿了他。任秋风好久没有说话,他只是愣愣地望着那地球仪。过一会儿,他说:“你这鬼丫头,我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