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5/9页)


夜郎说:“乡下有些怪人哩??瞧她欣赏自己作品的那个得意劲,真有些神经兮兮。”虞白说:“她也是太爱她的作品么,一般人以为她是个疯老太太,其实是她的思维与常人不一样罢了,你也瞧见了,她在人头上剪了个月亮吧,竟能剪成一环套一环的一串月亮,我还没见过哪个画家敢这样处理的!她的画在乡下常送人,谁有病,就剪一幅,一边剪还一边念口诀,一字不识的人却也出口成章像跳神一样,可那画挂在屋里就能治病的。”夜郎说:“你这是说得过分了吧?”虞白说:“你不懂。”就不言语了。不言语了,又觉得不妥,说:“夜郎,你看看这厅上的对联,能补齐缺的字吗?”夜郎看去,左联为“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口一步乐意无穷”,右联是“以让为得,以屈为伸,忍三分物情口顺”,因年事已久,残缺二字,不可得知。夜郎说:“看那意思,上联缺的像是‘退’字,下联可能是‘乃’字,你说呢?”虞白说:“是‘自’字更好。这联语倒好,??整个民俗馆我只喜欢一些对联,尤其后边居室有一闲联,写的是‘促拍敲棋,雅人所事;高梧修竹,静者之居’。”夜郎说:“那副对联应该挂在你房子才是。”
虞白定定地看着夜郎,说:“是吗?”嘴角皱了一下,纹路极好看,是要笑了又没有笑的那种,遂之消失,身子也懒起来,仰躺在高背椅上,说:“夜郎,我是有些累了,你往后边看去。”夜郎说:“我倒忘了你是病人。”自个往大厅左右书房去看。右边一间进深较浅,开问也狭窄,中间的步柱不落地,柱端雕有花篮,插牡丹、荷花、兰、菊。左边一间内设立柱,用银杏隔扇与飞罩划分内外,红木壁橱上刻有隶、篆、草、楷各式书法,除过一套红木家具外,墙上也有一联:“焚香细读斜川集,候火烹煮顾渚茶。”穿过大厅,是夜郎未料到的竟是偌大一个庭院,足以容纳上千人的,院中蓄一水池,池上亭楼桥廊山水花树一应俱全,且布局恰到好处。院东西各有厢房,西廊下有水,一头与水池相通,一头暗过花墙,廊房南端处有园门则封了。夜郎猜想:被封的那边便是虞白的小院吧,那这水就连着了假山下的水的。
过了庭院,后边便是更大的主楼,看二层前廊二十根檐柱一律雕成竹节形,柱顶又呈希腊科林新式,柱间有铸铁栏杆,上铸“延年益寿”篆字并嵌太极图,天井四周饰以葡萄、卷叶、绶带、花环、璎珞纹挂落。步上楼去,前中楼二层间有走马楼相连通,在前楼的后廊上可清楚看到中楼三楼窗檐下的八幅大型壁画。楼上有几处卧室,皆配古式红木沙发,铜质烟缸、西式座钟以及桌椅、榻、几及麻将、烟壶。另有几室展出着老西京的特产样品,各类小吃、手工艺品、陶瓷、玉器、缂丝、竹编。有喜堂的模型。有社火赛会的模型。这些夜郎一看就明白,用不着多留神,而惊讶的竞有一室展出了西京城昔日出演《目连戏》的盛况的模塑,傅罗卜其丑无比,刘氏四娘妖艳绝伦,更壮观的是阴曹地府的鬼国、鬼都、鬼城、鬼街、鬼巷里的鬼君、鬼后、鬼官、鬼吏、师、将、民、卒,以及男鬼、女鬼、老鬼、小鬼??要么青面獠牙,要么披头散发,要么赤目突出三寸,要么长舌吐出半尺。墙上有一说明,上面写道:目连救母的故事在西京家喻户晓,妇孺皆知,它不仅故事情节生动感人,而且很多祭祀活动贯穿于表演之中,体现了浓厚的民风民俗和地方特色。戏中的灵官镇台、放猖捉塞、耿氏上吊、娶刘四娘、请巫禳解、地狱救母数场戏中的祭台、清场、找替身、立郗氏幡、回车马、童子数花、祭叉等法事,那种半阴半阳,人鬼神交织糅杂的氛围使目连戏更充满了神秘色彩。在半个多世纪前,目连戏在西京专演的有宝和班、安庆班、康兴班,剧目扩编到四十八本之多。据西京记载:七月初,先数日市井买冥器??及印卖《尊胜目连经》,又以竹竿砍成三脚,上织灯窗之状,挂搭衣服冥钱在上焚之,构肆乐人,自过七夕,便搬《目连救母杂剧》,直至十五日,观者倍增。——夜郎低了头便在泥塑人鬼模型中寻自己扮演的打杂师,心想以后若再有人要泥塑现在的戏班,以他的形象来捏,那才真有了意思!又发现橱柜玻璃内还放有几卷目连戏本,有的仅有一半,有的仅存两页,而那两页上正刊印一出《扯谎过殿》,上有代理阎王聂正伦上台的七句半:
今日里遂心愿,我跛爷坐中间,代理阎王掌大权,过去当吏啃骨头,如今官高找大钱,适才我问一案,二鬼把财贪,两人各罚三吊五,拿与太太缝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