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第2/3页)



这时,一个陌生人找到我门上。

他说:“我终于找到父亲了。”看我莫名其妙的样子,他说:“我父亲是铁匠,我在你们村子里找到了他!”天哪!想想这些日子发生了多少事情吧!我喜欢这些日子,它至少打破了平淡无聊日子上的沉闷!

他十分急切地催我上路了。到了村子里,我才知道,铁匠病得很重了。更要命的是,铁匠终于等到了他的儿子,但却不能开口讲话了。我告诉铁匠,儿子跟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铁匠笑了。他的肉体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心灵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他把儿子的手紧紧握在自己手里,就这样慢慢睡着了。

我和他儿子来到屋外,风从深潭那边吹过来,带来了秋天最初的凉意。就在宽大的门廊上,我看到他儿子流下了热泪。他说:“我来晚了。为什么找了这么久,才在这近在咫尺的地方找到他?”望着不远处壁立的红色悬崖,我指给他看那条没有了脑袋的黑龙,给他讲了那把宝刀出世的故事。是的,就在我讲着不久前曾经亲历的事情时,自己的感觉都是在转述一个年代久远的传说。我听着自己越来越没有说服力的声音在风中散开,以为他绝对不会相信。但他却相信,说是在城里就已经听说这么件事情了,只是没有这么详细罢了。我还和他一起去看了铁匠铺。夏天的风雨,已经使这个小小的木头房子完全倒塌了。他的儿子也是国家干部,再不会学习铁匠手艺了。

他说:“没想到,只赶上了给亲生父亲送终。”我说:“你不会怪我吧?”“我为什么要怪你?”“要不是那把刀,你父亲不会这样。我喇嘛舅舅说的,宝刀不该在这时出世,铁匠是遭到天谴了。”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我希望父亲多挨些时候,我要慢慢地才会真正地觉得他是我的亲生父亲。”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没有感觉到自己和铁匠血肉上的联系。也许正是为了这个,他整整一个晚上,不吃不喝,握着老人干枯的手,坐在床前。

早上,他对我说,老人的手还很有力,他说:“真是一双铁匠的手。”听到这句话,铁匠睁开眼睛,笑了。他的脸上,又浮起了血色。看来,他是挣脱了死神的魔掌,活过来了。在早晨明亮的光线中,我看到父子俩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下午,铁匠就扶着拐杖起来走路了。

回到城里,我又到河边茶馆里把那把刀卖给了卓玛,这回,却只卖了一千五百块钱。我用这笔钱给铁匠请了一个好医生。13我的朋友刘晋藏终于来电话了。

这个人做事都有他独特的风格。他先打个电话到单位上来,说是晚上再打电话到我家,有重要而又不方便说的事情告诉我。

我想,既然如此,何不晚上才打电话。

晚上,电话来了。结果是,他可能已经为宝刀找到真正的买主了。

我说:“还有假买主吗?”“真的比假的多。”电话是从海边一个城市打来的。我向来对大海心向往之,虽然没有见过一滴海水,却把电话里的电流干扰声听成海浪声了。这个电话很打了些时候。刘晋藏去了那个城市后,把宝刀弄到了一个拍卖会上,当时就有人出了二十万的高价。但他的标价还要翻一倍,当然就没有成交。但这等于就把他有一把藏式宝刀的消息向全世界收藏者发布出去了。这些日子,他都在忙着甄别买主的真假。每遇到一个买主,他就提一次价,现在,已经提到一百万了。他在电话里说这笔钱到手,就再不愿意活得飘飘荡荡了,要办一个公司。我问他办什么公司。他说:“还没有想好,但你让我想想。”好一个刘晋藏,沉默了不到三分钟,就说,“就搞一个公司,专门弄我们家乡山上的药材啦,野菜啦什么的,我们一起干,一百万的资产,有一半是你的。”我说:“韩月已经离开我,离开这个地方了。”他沉默了一下,又嚯嚯地笑起来,说:“放心,等我们的公司搞起来,她会回来的。”我说:“那也是回来找你。”他又嚯嚯地笑了,喊道:“我们一定要把公司先搞起来,然后,再来看谁能得到她吧?!”他说,“当然,要是我没有叫那些假买主干掉的话。”说完,就放下了电话。

我又想起韩月在梦里对我说过刘晋藏为什么令女人心动的话了。

之后,我就再没有得到刘晋藏的任何消息。

满山的树叶变得一片金黄,在风中飞舞,韩月也没有来信告诉我她落脚在什么地方。

喇嘛舅舅作为一个云游僧人就更不会有消息了。

我回去看过铁匠两三次,他偏瘫的身子一天比一天硬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