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10页)
敲门声继续进行,似乎永远都不会停止。那个当年的女孩是否注意到自己的细软的金毛呢?她在水面上看到白己唇上生出茸茸的绿毛时精神状态如何?这些几乎等于隐私的问题是不便于向李玉蝉本人提出问讯的。即便她是我的妻子,假如我不是非常爱她,也不会问她这个问题。青春期是神秘而痛苦的,是惶惶不可终日的,是悄悄地来临的—你像一个精神病专家一样喋喋不休—我们经常有这样的感觉:昨天她还是一个拖着清鼻梯的小妞,一夜之间就变成了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还有一个问题:有一些屡遭批评的字眼,如腋毛、xx毛,为什么总让人感到羞耻和肮脏?明明用高级香波洗了一千遍,又洒上了名贵的香水。它不但柔软富有弹性而且散发着扑鼻的香气,见到实物都感到美好,为什么见到符号就感到vi读神灵、侮辱母亲呢?他说。这是一种病!很普退的病。
基于上述复杂的原因,物理教师绝对没问过李玉娜的第一根胡须是何时破皮而出的。李玉蝉的胡须腋毛之类与这个漫长的故事又有什么关系呢?有关系,关系密切,而且让人痛心;但时间长久,痛苦已经变成麻木。我们还牢牢地记着你为我们描绘过的二十多年前的蜡美人:那时候她还年轻。腰板直挺,神清气爽,梳着光溜溜的飞机头,鬓边插着
一朵小红花,颇似旧小说里开野店的老板娘。你不嫌哆嗦,对我们重复叙述蜡美人的容貌。并肯定地说:
蜡美人鬓边的小红花是从庭院里的石榴树上摘下来的。她选择那些蓓蕾半开的石榴花插头。当时还无有高级护发素之类奢侈品,蜡美人用刨花水刷头,用酒浸泡过的猪胰子擦脸,土法上马,既不污染环境也不损害身体,体现了自然经济状态下的质朴之美。
文学里写裸体不犯大忌讳,问题在于作家描写裸体时,是否那裸着的肉体就在眼前晃动?是否应该嗅到迷人的肉香?或者,更进一步无耻地说—是否应该嗅到性分泌液的气味?如果是这样,那不活活就是“意淫”吗?如果不这样,能进行不俗道的肉体描写吗?
对你的这种蛮不讲理的插述,我们无法制止。我们听你说,你继续说,你说:
现在还必须记住的是:从第一部末尾就开始了的敲门声还在继续,节奏不变,音量也不变,准确程度依然如钟摆的运动,究竟是谁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敲击着物理教师家的门?只有开了门才知道。
李玉蝉忘不了她的母亲赤身裸体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形象。蜡美人为了保持脚的卫生,穿着一双红缎子绣花鞋,鬓边斜插一朵蓓蕾初绽的石榴花—李玉蝉对我讲述她母亲的光辉形象时,我的脑海里油然滑过《金瓶梅》中潘金蓬的影子,固然我从来就没见过潘金莲—她珍惜地抚摸着自己的肉。五月的燕风掠过街道;掠过市政府的豆绿色小洋楼,鲜艳的五星红旗时而舒展时而低垂;还掠过白杨树梢,铜板般大、背面生着白茸毛的杨叶容忿簌簌地响着;五月的薰风凝聚在小市民的庭院里,一切都新美如画。李玉蝉呆呆地坐在门槛上,看着走来走去的母亲。燕子在她家的檐下垒起了白色的新巢。还有,那匹耳朵如削断的竹节般的小狼狗跟在裸休女人微微撅起的屁股后,嗅来嗅去,并且连续地打着怪声怪气的喷嚏。
青春期的羞涩感是如何消逝的呢?难道仅仅依靠红乳头从中指和无名指之间神出头来这一细节的力量就能把一个少女的羞耻心剥夺得干干净净—他把挂在笼中横杆上的身体欠了欠。神了神脖子,这是他开始发议论的习惯性动作—王科长有一位漂亮温柔的妻子和两个天真活泼的孩子,那么,蜡美人只能是王科长的情人。无论多么黑暗的时期,情人都是存在的。情人的同义词是“娇头”、“奸夫”之类含着大最贬义的字眼,人为什么要找情人呢?难道只用一句话“道德败坏”就可以回答清楚r吗?我决不在你们面前对王科长进行批判,我同意李玉蝉的看法;她曾经十分真诚地对我说过:他是个好人!我们母女俩多蒙他照顾
在这个家庭里,性是不神秘的,性爱表现出美好的容貌,坦荡而真诚蜡美人建议十五岁的李玉蝉脱光衣服与她一起在院子里行走,进行有利健康的口光浴,母女俩一丝不挂,昂首阔步,可谓志同道合。
就是那个上午,她一低头,发现了自己的最值得自豪的部位,生出了金色的细毛。她惊讶地大叫起来:“妈呀,我下边长出了胡须!”
母亲把腰都笑弯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傻孩子,那不是胡须,那是……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