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而温暖的死(第6/6页)
“感觉……有点像下定决心去做一次长途旅行。一个人的长途旅行。”
“有时候我也想辞职。”她说,“银行里实在太无聊了。坐在营业间发呆时,我就幻想自己变成各种各样不同的角色。比如动物园驯兽师啦,空中小姐啦,甚至杀手、妓女什么的。做白日梦一样。不过,”她莞尔一笑,“我只是想想,我不是能辞职不工作的那种人,这我很清楚。”
我低头喝了口红茶。我也许是真心喜欢这女孩,我想。但我不敢确定。我失去的已经太多了。
钟敲十一点,她耸下肩,像要驱除什么咒语似的拍拍双手。“好了,”她站起来摸摸我的头,“已经不早了,洗洗睡吧。”
半夜我醒过来。不知道几点。她也醒了。我们在黑暗中抱在一起。我把手放到她柔软的乳房上。她的呼吸弄得我耳垂湿湿的。
“做了噩梦。”她说。
“嗯。”声音听起来不像是我自己的。
“有没有想过死?”过了一会儿,她在我耳边轻声问道。
“不怕。”我微微搂紧她,“不怕的。”
不怕。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不怕的。很快我们就会睡着,再醒来,天就会亮了。
但已经不那么容易睡着。我在黑暗中静静地考虑死。死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我突然觉得我们或许都已经死了。我。她。她。她。她……
我莫名其妙地又想起我和妻子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的7月底那个礼拜四的下午。我们在路口互道再见后分手。那时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辞职。我背着耐克背包,听着耳机里玛芮安娜·费思芙尔饱经岁月摧残的歌声,沿着林荫道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又在一家常去的小书店消磨掉了晚饭前的两个小时。临走买了几本外国小说。书店里冷气开得太足,以至于我走出去时感觉好像已经冻僵了。我在附近的快餐店吃了一份滚烫的酸辣面,喝了一瓶啤酒。吃完身体暖和起来,脑袋昏沉沉的,无数图案忽隐忽现。不想回去,便沿着街道散步。
典型的夏日黄昏。各种音符和气味都格外地清晰分明,富有质感,仿佛在一点点沁入肌肤。天色暗下来,我走进以前去过几次的一家店。
空间小得刚好容下两个人。女孩身上有一股花露水的香味。她看上去完全不像干这行的。几乎没怎么化妆,穿着样式普通的牛仔裤,说起话来轻声细气。
“不像才好嘛。”说着,她姿势灵巧地脱光衣服。
我闭上眼睛,任凭她手和嘴唇的动作。在最后一刻来临时,我紧紧抱住她。
我们又抱了一会儿。然后她像冬天的小鸟一样伶俐地跃起离开,背对着我开始穿衣服。她先套上白色的三角内裤。那上面印着一只小小的黄色卡通海豚,在臀部曲线的影响下,它仿佛正在我眼前游动。
我一直盯着她白色内裤上那只黄色的卡通海豚。它仿佛正在游动。我的眼泪流下来。就像一次小而温暖的死。那是她说的。她说得没错。
我闭上眼睛,静静地,疲倦地哭了一会儿。黄色的海豚在白色的海洋里继续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