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鱼(第8/11页)

余宛盈环顾一下,眼光突然停住,落在我身上。

找这个细路哥顶一下。她说,他身形样貌都和阿Ray好似。

我吃了一惊,僵在原地。脚底下的沙子,突然间变得滚烫。伙伴们也吃了惊,看看我,又看看余宛盈。

导演拧一下眉头,上下打量我,然后说,是有几分似。不过我们可是拍的限制级镜头。后生仔,你满十八岁了哦?

我呆在一边。

余宛盈走到我跟前,眼角向上挑一下,说,导演问你话呢,细路,你满十八岁了?

我在慌乱中点了点头。她的脸贴得很近,我感到了她说话时的气息。有些甜腻。

导演还在犹豫。

天色又暗了些。助理走过来,跟导演说阿Ray看来今天是醒不翻了。这孩子行为能自主了,他要是没意见,就拍个借位。

导演说,盈女,等会儿重拍摸你的镜头,怕不怕蚀底[9]?

余宛盈浅浅一笑,拍啦。为艺术献身,好抵得[10]。再说里面有胸贴。

导演脸色也舒展开了,竖起大拇指,豪气,好敬业。我没有疼错你。来年金像奖是你的。

他们给的泳裤很紧,穿得不舒服。我有些害羞,不自觉地抱起膀子。助理带了个女人型的男人过来。打开一只箱子,里面花花绿绿一片。他拿起一把刷子,在我胸前扑粉。粉的气味怪异,我鼻子一痒,狠狠打了个喷嚏。我问,你干什么。

他不理会我,继续扑粉,说,别动,化妆,造阴影,让你看上去更man更大只。

导演过来,看看我,点点头。然后俯在我耳边,说,后生仔,有没搞过女人?

我一惊,耳根不由自主地发起热来。

他拍拍我的肩膀,诡笑,不怕,Ray哥是情场老手,你就有样学样啦。

余宛盈就在我面前,这么近。

我身后是摄影机。导演说,开麦拉。

我一动不动,背上渗出细密的汗,一点一点地,汇集,流下来。

余宛盈的唇是血红色,轻轻张开。我听见她说,抱住我。

我伸出胳膊,手在空中停住了。

一只手牵过我的手,慢慢地,落在她的腰上。那是一块滑腻的皮肤。我的手指颤抖了一下。恍惚中,想起了梦中那条鱼。

用力。她说。

我终于抱住了这个女人﹐这样柔软。我周身的肌肉连同身体的一部分膨胀、坚硬起来。我感到自己胸口有些憋闷。

这个女人扭动身体,鱼一样,在我怀里挣扎一下。但其实把我缠得更紧。

她的唇摩擦着我的耳垂,轻轻地。她说,探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她说,别怕。

我的手慢慢伸进了她的bra。

“啪!”脸一阵火烧。我知道,结束了。

我捂住脸,镜头定格。

导演哈哈大笑。

好小子,一次过。没估到这么入戏。拍咸片的好材料啊,哈哈。

余宛盈站起来,扫我一眼,眼光有些冷。她说,可算是收工了。

我坐在沙地上,看着她的背影。沙子还很烫。太阳的光已经暗了,她的bra变成紫红色了。

我穿好衣服。那个女助理走过来,递给我一只信封。没说话,对我笑一笑。

他们走远了。间中传来导演骂骂咧咧的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

发什么呆。我转过头,看见阿金不怀好意的脸。趁我不注意,他从我手里抽过信封。打开一抖,一张棕黄色的纸掉了出来。

阿金愣了一下,说,好抵。一巴掌五百块。

夜里,我以为我会做梦。因为我想,我应该要梦见那条鱼。

但是我没有,我没有睡着。

我从来都想,“失眠”这个词,只属于那些精细的城里人。他们总有千奇百怪的原因,让自己睡不着。

这一天夜里,也分外安静。连海浪的声音,都没有。村里的人,都睡着了。云澳睡着了。

我是在一阵手机铃声中醒来的。

是阿武的电话。阿武的声音有些小心翼翼。他说,是你阿爷要你过来。

我赶到龙婆家的时候,屋里已经来了不少人。

难得村里的老少集在一起,在这样小的屋子里。我看到阿爷,默不声地站在屋角。脸有些发木,头上却闪着时隐时现的光斑。龙婆的屋子太老旧,修修补补了几十年。阴天漏雨,晴天漏阳光。

我挤进屋子里,到了阿爷跟前,唤他一声,他也没睬我。这屋里的空气不太好。很重的湿霉气,还混着中药和不新鲜的虾干味道。一股一股地冲鼻子。

人们都没有说话,屋里只有一个声音,是龙婆在哭。

龙婆在哭,窝在她的酸枝椅上,佝偻着身体,人更显得瘦小。这时候,有人叹了口气,是村公所的永和叔。这一声,引得龙婆的哭声突然大了音量。

永和,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应承过我,村公所要给我送终的。龙婆抬起脸,眼睛却看着一个不知道的方向:他们要拆我的房。要我无遮头瓦,死了变作孤魂野鬼,去到海上喂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