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解书(第4/5页)
家乡菜平实了些。我喜欢吃猪手﹐我觉得叫猪蹄其实更开胃。对﹐我很喜欢吃﹐“发菜猪手”现在有了新名字﹐叫作“穿过你的黑发的我的手”。德国那种是搭配白蘑汤的。对,用黑椒。很大﹐吃完了有成就感。要是你一天什么也没有干﹐我建议你去吃一只猪手﹐这样你会觉得一天总算做了一件事。
我也想过。一部电影﹐是个应该叫艺术探索片的电影罢。一个叫Takki C.Y.的美国导演。是﹐华裔。记得男主人公总是说﹕“我心里有个小世界﹐没有人懂得﹐我自己也是。我要找个人﹐去读懂它﹐然后和这个人一起度过余生。”我当时想﹐小世界如果说出来﹐就太大了。嗯﹐是﹐你说的那个人是David Lodge。不﹐不相干的﹐那个是讲英国学术腐败的事情。呵呵﹐我的口气一本正经了。嗯﹐我受的教育有些特别。没有﹐我干吗要拷问自己的灵魂﹐我用这一半思考时﹐那一半是不存在的。
让我用一个比喻形容爱?呵呵﹐别致的问题。嗯﹐你穿过翻毛的大头皮鞋么﹐我想爱就应该毛茸茸地包裹着你罢。有时你会感到太焐脚﹐可外面总是很冷的﹐你又会穿上它。我不能肯定。你知道巴雷什尼科夫﹐他有一双鞋﹐穿了二十多年。不过话说回来﹐俄国的东西总是耐用些。外公有个很大的剃须刀﹐现在还能用。是﹐很响﹐像割草机。
别问我罢﹐我不知道的。也许作为一个人﹐我太不实用了。作为情人也不见得好。
是啊﹐我不是没有进入到现实的愿望﹐总是要生存的。可是﹐现实对于我﹐就像个大水珠﹐有张力的﹐你明白么。张力把我挡在外面﹐如果硬是挤进去了﹐就溺死在里面了。我说的﹐是蚂蚁。我小时候以很多不同的方式杀了许多蚂蚁。谁知道呢﹐我养过两只乌龟﹐叫大福、二贵﹐我对它们很好。它们只吃虾米。
不用客气﹐我自己来。你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么﹐我还养过一只蝾螈﹐叫卡卡。哦﹐你是指这个﹐杀害。我明白你的意思。谁都会有些黑暗的东西﹐这好像在为自己开脱了。你听过Doors的一首歌么﹐是一个弒父恋母的故事。喜欢﹐不过﹐那太张扬了﹐内敛些的。譬如?让我想想……是野村芳太郎罢﹐简单又沉静﹐罪而美的调子。哦﹐你的意思是﹐那些人动辄拿弗洛伊德说事儿。呵,你说福柯﹐好些罢﹐好在多些以身试法的勇气。哦﹐你是说那一篇?是的﹐很短。哦﹐你带来了。你希望我来念么﹐好的。录音?不必了罢。你已经打开了?不是需要声情并茂的文字。
π在午夜接到一个电话,对方问:“杀了一个人之后怎么办?”
π想了一阵,说:如果是我,会这样。
我会将他肢解
之后放进一只皇冠牌的密码箱
我会去一趟西藏
那里有许多天葬台
也有许多长着翅膀的天使在静静地守候
当最后一只白额鹰在天空中
盘旋了一周
落在了我的肩上
我会为它擦净喙上的血迹
然后
转身离去
π说完这些,听到电话里只剩下忙音。
第二天下午,π去了购物中心。
他要出差,他需要一只皇冠牌的密码箱。
导购小姐告诉他,所有的密码箱在今天上午全部卖完了,包括皇冠牌的。
真的一只也没有了吗,他问。
小姐抱歉地笑了,真的……其实还有一只,但我要留给自己,因为最近,我要去一次……西藏。
什么﹐恐怖的诗﹐这倒是个有趣的提法。不过﹐现在看来,应该幼稚得很吧。
你指的是──冷漠﹐是么。你看过那个叫《一江春水向东流》的片子么。是﹐老片子。她已经不恨了﹐她只是想冷漠﹐但是﹐她连冷漠的权力也没有。没有﹐他们谈不上幸福不幸福。父亲是个很单纯的人﹐对谁好都是实心实意的好。母亲呢﹐总想保护家里所有的人。爱罢。可是什么叫爱呢﹐我无所谓。是的﹐完全没有了﹐是一种自我防御系统的失控状态。我如果失望了﹐就是彻底的失望。没有什么好不好﹐我自己也不知道。
嗯﹐喝口茶罢﹐要凉了。
对不起﹐我有些走神了。你﹐刚才说什么。
哦﹐还要录另一个么。快去吧。不客气﹐该是我谢谢你﹐这里的猫舌饼做得——很地道。
Chapter 4 路小鹭
你说的,是这一段么,要读出来?往事?你可没说要读出来。嗨,你懂得什么叫大音希声吗?
那好吧,既然你坚持。
初中时候﹐物理老师有个变态的习气。就是发给他们一个所谓的“默写本”﹐每堂课之前﹐默写物理概念若干。这本是毫无新意的创举﹐但是﹐自然科学家在物理领域的探索成果显然没有达到用之不竭的程度。于是﹐各种概念经不起反复折腾﹐终于沦为考验记忆的无聊手段。在同一本默写本上第四次出现“比热”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在“比热”一词后面写道﹕请见前二十八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