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段(第10/28页)

“再来一个?”亚力山大把笑话说到一个结束,问马先生。

马老先生点了点头。

“再来一个?”亚力山大把笑话又说到一个结束,又问马先生。

马老先生又点了点头。

…………

喝来喝去,四个老头全先后脚儿两腿拧着麻花扭出去了。跟着,那个胖妇人也扣上帽子,一步三摇的摇出去。乔治还等着机会告诉亚力山大中国事,亚力山大是始终不露空。乔治看了看表,一声没言语,溜出去;出了门,一个人唱开了。

酒馆的一位姑娘进来,笑着说:“先生,对不起!到关门的时候了!”

“谢谢,姑娘!”亚力山大的酒还没喝足。可是政府有令,酒馆是十一点关门;无法,只好走吧:“马先生,走啊!”

天上的星密得好象要挤不开了。大街两旁的树在凉风儿里摇动着叶儿,沙沙的有些声韵。汽车不多了,偶尔过来一辆,两只大灯把空寂的马路照得象一条发光的冰河。车跑过去,两旁的黑影登时把这条亮冰又遮盖起来。公园里的树全在黑暗里鼓动着花草的香味,一点声音没有,把公园弄成一片甜美的梦境。

马老先生扶着公园的栏杆,往公园里看,黑丛丛的大树都象长了腿儿,前后左右乱动。而且树的四围挂着些乱飞的火星,随着他的眼睛转。他转过身来,靠定铁栏杆,用手揉了揉眼睛,那些金星儿还是在前面乱飞,而且街旁的煤气灯全是一个灯两道灯苗儿;有的灯杆子是弯的,好象被风吹倒的高梁秆儿。

脑袋也跟他说不来,不扶着点东西脑袋便往前探,有点要把两脚都带起来的意思;一不小心,两脚还真就往空中探险。手扶住些东西,头的“猴儿啃桃”运动不十分激烈了,可是两条腿又成心捣乱。不错,从磕膝盖往上还在身上挂着,但是磕膝盖以下的那一截似乎没有再服从上部的倾向——真正劳工革命!街上的人也奇怪,没有单行客,全是一对一对的,可笑!也不是谁把话匣子片上在马先生的脑子里啦,一个劲儿转,耳朵里听得见,吱,吱,嗡,嗡,吱嗡吱嗡,一劲儿响。

心里还很明白,而且很喜欢:看什么都可笑;不看什么时,也可笑。他看看灯杆子笑开了!笑完了,从栏杆上搬下一只手来,往前一抡,嘴一咧:“那边是家!慢慢的走,不忙!忙什么?有什么可忙的呀?嘁!”……“亚力山大,不对,是亚力山大,他上那儿啦?好人!”说完了,低着头满处找:“刚才谁说话来着?”找了半天,手向上一抡,碰着鼻子了:“嘁!这儿!这儿说话来着!对不对,老伙计?”

…………

6

马威和温都太太到了家。因为和伊太太说话太多了,她有点乏啦。进了门,房里一点声音没有,只听见拿破仑在后院里叫唤呢。温都太太没顾得摘帽子,三步两步跑到后花园,拿破仑正在一棵玫瑰花下坐着:两条前腿壁直,头儿扬着,向天上的星星叫唤呢;听见它主母的脚步声儿,它一蹿蹿到她的眼前,一团毛似的在她腿上乱滚乱绕。

“哈喽!宝贝!剩你一个人啦?玛力呢?”温都太太问。

拿破仑一劲儿往上跳,吧吧的叫着,意思是说:“快抱抱我吧!玛力出去不管我!我一共抄了三个大苍蝇吃,吓走了一个黑猫。”

温都太太把狗抱到客厅里去。马威正从窗子往外望,见她进来,他低声儿说:

“父亲怎么还不回来呢!”

“玛力也不知上那儿玩去啦?”温都太太坐下说。

拿破仑在它主母的怀里,一劲儿乱动:用它的脖子在她的胸上蹭来蹭去。

“拿破仑,老实一点!我乏了!跟马威去玩!”她捧着拿破仑递给马威,拿破仑乘机会用小尾巴抽了她的新帽子一下。

马威把他接过来,拿破仑还是乱动乱顶,一点不老实。马威轻轻的给它从耳朵根儿往脖子底下抓,抓了几下,拿破仑老实多了;用鼻子顶住马威的胸口,伸着脖子等他抓。抓着抓着,马威摸着点东西在小狗的领圈上掖着;细一看,原来是个小纸阄儿,用两根红丝线拴着,马威慢慢的解,拿破仑一动也不动的等着,只是小尾巴的尖儿轻轻的摇着。

马威把纸条解下来,递给温都太太。她把纸条舒展开,上面写着:

“妈:晚饭全做糊啦,鸡蛋摊在锅上弄不下来。华盛顿找我来了,一块去吃冰吉凌,晚上见。拿破仑在后院看着老马的玫瑰呢。玛力。”

温都太太看完,顺手把字条撕了;然后用手背遮着小嘴打了个哈哧。

“温都太太,你去歇着吧,我等着他们!”马威说。

“对了,你等着他们!你不喝碗咖啡呀?”

“谢谢,不喝了!”

“来呀,拿破仑!”温都太太抱着小狗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