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屋里(第6/6页)
“好吧,我去碰碰!”张七不大乐观地走出去。“小王回来了,老爷,”陈升进来报告。
“那什么,陈升,把帽子给我。”包善卿楞了会儿,转向方文玉:“文玉,你别走,我出去看看,一个女孩子人家,不能——”
“善老!”方文玉抓住了善老的手,手很凉。“您怎能出去呢!让我去好了。认识我的少一点,您的像片——”二人同时把眼转到桌上的报纸上。
“文玉你也不能出去!”包善卿腿一软,坐下了。“找山木想办法行不行?这不能算件小事吧?我的女儿!他要是派两名他的亲兵,准能找回来!”
“万一他不管,可不大得劲儿!”方文玉低声地说。“听!”包善卿直起身来。
包宅离大街不十分远,平常能听得见汽车的喇叭声。现在,象夏日大雨由远而近地那样来了一片继续不断的,混乱而低切的吵嚷,分不出是什么声音,只是那么流动的,越来越近的一片,一种可怕的怒潮,向前涌进。
方文玉的脸由灰白而惨绿,猛然张开口,咽了一口气。“善老,咱们得逃吧?”
包善卿的嘴动了动,没说出什么来,脸完全紫了。怒气与惧怕往两下处扯他的心,使他说不出话来。“学生!学生!一群毛孩子!”他心里说:“你们懂得什么!懂得什么!包善卿的政治生活非生生让你们吵散不可!包善卿有什么对不起人的地方!混账,一群混账!”
张七拉开屋门,没顾得摘帽子:“大人,他们到了!我去找大小姐,恰好和他们走碰了头!”
“西口把严没有?”包善卿好容易说出话来。
“他们不上这儿来,上教场去集合。”
“自要进来,开枪,我告诉你!”包善卿听到学生们不进胡同,强硬了些。
“听!”张七把屋门推开。
“打倒卖国贼!”千百条嗓子同时喊出。
包善卿的大眼向四下里找了找,好似“卖国贼”三个字象个风筝似的从空中落了下来。他没找到什么,可是从空中又降下一声:“打倒卖国贼!”他看了看方文玉,看了看张七,勉强地要笑笑,没笑出来。“七,”“张”字没能说利落:“大小姐呢?我教你去找大小姐!”
“这一队正是大小姐学校里的,后面还有一大群男学生。”“看见她了?”
“第一个打旗的就是大小姐!”
“打倒卖国贼!”又从空中传来一声。
在这一声里,包善卿仿佛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女儿的声音。
“好,好!”他的手与嘴唇一劲儿颤。“无父无君,男盗女娼的一群东西!我会跟你算账,甭忙,大小姐!别人家的孩子我管不了,你跑不出我的手心去!爸爸是卖国贼,好!”“善老!善老!”方文玉的烟瘾已经上来,强挣扎着劝慰:“不必生这么大的气,大小姐年轻,一时糊涂,不能算是真心反抗您,绝对不能!”
“你不知道!”包善卿颤得更厉害了。“她要是想要钱,要衣裳,要车,都可以呀,跟我明说好了;何必满街去喊呢!疯了?卖国贼,爸爸是卖国贼,好听?混账,不要脸!”
电话!没人去接。方文玉已经瘾得不爱动,包善卿气得起不来。
张七等铃响了半天,搭讪着过去摘下耳机。“……等等。大人,公安局冯秘书。”
“挂上,没办法!”包善卿躺在沙发上。
“陈升!陈升!”方文玉低声地叫。
陈升就在院里呢,赶快进来。
方文玉向里院那边指了指,然后撅起嘴唇,象叫猫似的轻轻响了几下。
陈升和张七一同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