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了不起的盖茨比 第一章(第8/8页)

“晚安,”贝克小姐在楼梯上喊,“我可什么也没有听见。”

“她是个好女孩,”汤姆过了一会儿说,“他们不该这样放她出来到处乱跑。”

“是谁不该?”黛西冷冷地问。

“她的家人。”

“她的家里只有一个年迈的姨姨了。不过,尼克就会照顾她的,不是吗,尼克?今年夏天,她将要在这儿度过许多个周末。我想我们的家庭气氛将能给她以好的影响。”

黛西和汤姆此时默默地对视了片刻。

“她是纽约人吗?”我很快地问。

“是路易斯维尔人,我们两人一起在那儿度过了我们纯洁的少女时代,我们美妙纯洁的——”

“你刚才在长廊里是不是和尼克说了什么知心话儿?”汤姆突然急切地问道。

“我说了吗?”她眼睛注视着我,“我似乎记不起来了,不过我想我们是谈了关于北欧的日耳曼族。哦,是的,我想起来了,我们的确谈的是日耳曼族。这一问题不知怎么就到了我们的嘴边,而且第一件事你知道就是——”

“对她说的什么话你也不要相信,尼克。”他劝告我说。

我不置可否地回答我什么也没有听到,几分钟以后我便起身回家。他们把我送到门口,肩并肩地站在一束怡人的灯光里。在我发动了车子时,黛西命令似地喊道:“等一下!”

“我忘了问你件事,这件事很重要。我们听说你在西部那边和一个姑娘订了婚。”

“对了,”汤姆也友好地附和着说,“听说你已经订婚了。”

“那是谣言。谁会要我这个穷汉子。”

“但是我们听说了这件事,”黛西坚持道。我很惊讶她现在又像朵鲜花似地迷人地绽开了,“有三个人向我们提起过这件事,所以它一定是真的啦。”

当然我知道他们所指的是什么,可是说我订婚这却是连影儿也没有的事。这一满城风雨地传开的谣言正是我要来到东部的一个原因。你不能因为传布了谣言就和你的一个老朋友断绝往来,而且从另一方面来说,我也不打算因为他们的造谣就结下这门亲事。

他们的关心叫我颇受感动,也使他们显得不是那么富贵得遥遥不可及了——不过,在我开车回去的路上,我的脑子还是有些迷乱,同时也有一种厌恶感。在我看来,黛西现在就应该抱上孩子毅然决然地出走——可是很显然在黛西的头脑里根本没有这样的念头。就汤姆来说,他“在纽约有个女人”的这一事实,远不如他被几本书而搞得很沮丧更令我感到惊奇。什么东西正在使得他去啃咬那些陈腐观念的边边角角,他那强壮体魄内的自我主义仿佛已不再能够滋养他那专横跋扈的心灵。

路边的房屋屋顶上和汽车修理行的门前已经显出一派盛夏的景象,一台台红色的新汽油泵在斑驳的灯光下沿街而立。我回到西卵镇的住所后就把车开进了车棚下面,在院子里一台废旧了的碾草机旁坐了下来。这时,风已经不再刮了,夜空显得很明净而大地上却是万籁齐鸣,连树林里也不断有鸟儿拍动翅翼的声音——宛如大地上的风箱一齐拉响,把青蛙都吹得鼓噪起来。月光下有一只猫的影子在摇摇晃晃地走过,我转过头去看,才知道在这里的并不是我一个人——五十码开外有一个身影从我邻居住宅的阴影中走出来,然后将两手插在衣袋里伫立着凝望这银光闪闪的星空。他那悠闲的举止和双脚站立在草坪上的坦然姿势,表明他就是盖茨比先生,他走出来也许是想测定一下我们这片天空中他的那一份在哪儿。

我决定喊他一下。贝克小姐在晚饭时不是提到过他吗,这正好可作为乍一见面的话题。可是我没有喊出来,因为他突然之间表现出一种暗示:

他愿意一个人这样呆着——他奇怪地朝着黑漆漆的海水那边伸开着他的双臂,尽管我不是在近前,可是我敢发誓他正在颤抖。我不由得也向海那边望去——什么也看不到,除了一盏孤零零的绿色灯火,那么微小那么遥远,也许在一个码头的最最边缘处。当我再一次看盖茨比的时候,他已经消失了,在这不宁静的夜色中又留下了我独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