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了不起的盖茨比 第一章(第6/8页)
“我给你讲一个我们家的秘密,”她很有兴致地小声说,“是关于我们管家的鼻子,你愿意听一听这个故事吗?”
“哦,这正是我今晚来这儿的目的。”
“哎,他从前可不是一个管家的;
他曾是个专门擦拭银器的匠人,在纽约给一家可容纳两百人的银器店擦洗银器。他每天得从早晨干到晚上,直到后来这工作开始影响到他的鼻子——”
“事情变得越来越糟。”贝克小姐提示说。
“对,事情变得越来越糟糕,最后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工作。”
此时,最后的一抹太阳的余晖满带着诗情和爱恋照在她那娇艳的面庞上;她那动人的声音吸引我倾着身子屏息地聆听——接着余晖消逝了,条条光束不无遗憾地离开了她,那依依不舍就像是顽童在黄昏时不忍丢下热闹的街市而离去一样。
管家又走了回来,在汤姆的耳边低声地说了些什么,汤姆听后蹙起了眉头,推过椅子,没说一句话就进屋去了。汤姆的离开似乎更促动了黛西内心的什么情绪,她又一次向我俯过身来,声音像唱歌一样的悦耳。
“我喜欢在我的饭桌旁看到你,尼克。你让我想起了——一朵玫瑰,呵,绝对是一朵玫瑰。难道不是吗?”她转过身去要贝克小姐给予肯定:“不像是一朵玫瑰吗?”
她说的一点儿也不是事实。我没有一丁点儿像玫瑰的地方。她只是兴致所至随口说出而已,可是在她的身上却有一股激情的暖流在涌出,仿佛她的那颗心就隐藏在她的那些急速的、撩人心意的话语中间,通过它们她的心灵极力要向你和盘托出。随后,她突然把餐巾扔在桌子上,道了声歉走进屋里去了。
贝克和我不知所措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我正要开口说话,她忽然迅速地站了起来,“嘘”了一声警告我不要吭声。那边的屋子里传出压低了的激语声,贝克小姐大胆地探着身子,想听到些什么。这低语声波动在似能听清又听不清之间,忽儿低了下去,忽儿一下子又高了起来,最后终于完全停止了。
“你刚才提到的那个盖茨比先生是我的邻居——”我说。
“不要说话,我想听听到底出了什么事。”
“出什么事了吗?”我不解地问。
“听你这口气,你好像什么也不知道?”贝克小姐真的吃惊了,“我以为这事人人都知道的。”
“我不知道。”
“哦——”她迟疑了一下说,“汤姆在纽约有个女人。”
“有个女人?”我茫然地重复说。
贝克小姐点了点头。
“她不该在吃饭的这个时候给他来电话。她应该有这点体面,你说不是吗?”
在我几乎还没有来得及弄清她这话的意思的时候,便听到了衣服的声和皮靴的咯咯声,汤姆和黛西双双回到了饭桌前。
“外面真是美极了!”黛西非常高兴地大声说。
她落了座,先是用探究的目光扫过贝克小姐然后看着我,继续说道,“我刚到外面瞧了瞧,外面景色浪漫极了。草坪中落着一只鸟,我想它一定是从康拉德或白星轮船公司的班轮上飞来的一只夜莺。它啼唱着飞走了——”她的声音也像歌声般地响着:
“这很浪漫,不是吗,汤姆?”
“浪漫极了,”汤姆附和着,末了一脸苦相地转向我说:“如果吃完晚饭天色还早的话,我想带你去看看我的马厩。”
屋里的电话铃又猛地响了起来,当黛西朝着汤姆狠狠地摇着她的脑袋的时候,关于马厩的话题,实际上有关一切的话题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在饭桌旁度过的那最后五分钟,我依稀记得蜡烛又被点燃了起来,虽然并没有必要,我当时真想好好地看看在场的每一个人,可又想避开所有的眼睛。我猜不出黛西和汤姆当时在想什么,不过我怀疑即使贝克小姐这个对什么都持怀疑态度的人,能够完全把这第五个客人的尖锐紧急的刺耳铃声置在脑后。对于一个天生好奇的人来说,这种情势也许会显得错综有趣——但是我本能想到的就是立即打电话把警察找来。
看马的事,毋庸赘言,再也没有人敢去提起。汤姆和贝克小姐沐着傍晚的暮霭一前一后地走进到了书房里,好像要给一个什么有形的东西去守夜似的,在这当儿,我极力表现出一副既没有被扫兴的怡然神情,又装得对什么也不知道似的,跟在黛西后面绕过了一串彼此相连的长廊来到了平台上。在暗下来的暮色中,我们并排坐在了柳条编织成的长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