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6/8页)

“稍等我一会儿,”我对盖茨比说,“我得和一个人打个招呼。”

当汤姆看到我们的时候,他跳了起来,急着大步朝我们这边赶。

“你这一阵子去哪儿啦?”他急切地追问,“你没有来电话,黛西很生气。”

“这位是盖茨比先生,布坎恩先生。”

他们俩略略地握了一下手,盖茨比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异样的不自在神情。

“你近来好吗?”汤姆问我,“你怎么跑这么远来吃饭?”

“我是在和盖茨比先生共进午餐。”

我转向盖茨比先生,可他已经不在那儿了。

那是在一九一七年十月里的一天——

(那天下午我和乔丹·贝克来到普拉兹饭店的茶园里,她直挺挺地坐在一个带直靠背的椅子里说起了往事。)

——我走着正要到一个地方去,我一会儿走在便道上,一会儿走在草坪里。踏在草坪上我更觉得高兴,因为我穿着一双英国鞋,鞋底上有突出的橡胶小圆球,深深地踩进到软软的草地里,真有一种舒服的感觉。我还穿着一条新的花格呢裙子,不时地被风吹得撩了起来,每当有风吹起我的裙子,在一路房屋上插着的红、白、蓝等色的旗子便飘展开来,不高兴地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

这一带旗子最大的、草坪最阔的,就数黛西·费伊家。她那时刚十八岁,是路易斯维尔的年轻姑娘中间最出名的。她喜欢穿一身白色的衣服,自己有一辆白色的微型轿车,在她的家里找她的电话整天价响个不停,泰勒军营里的许多年轻军官都迷上了她,纷纷来电话要求那个晚上由他作陪。“哪怕一个小时也好!”

那天早晨当我走到她家对面的时候,我看见她的白色小汽车就停在路边,她正跟一个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中尉军官坐在车里。他们两个都入了迷,直到我离他们只有四五步时,黛西才看到了我。

“嗨!乔丹,”她这时能喊我,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请过这里来。”

我心里很高兴她愿意和我说话,因为在所有比我年长的女孩里我最佩服的就是她。她问我是不是要到红十字会去做绷带,我说是的。哦,那么我能不能告诉他们,她今天去不了了?

在她说话的时候,那位军官用每个年轻姑娘有时都会喜欢的那种目光望着黛西,因为这种情景在我看来很罗曼蒂克,所以这件事就牢牢地记在我的脑子里了。他的名字叫杰伊·盖茨比,我有四年的时间没有再见过他——甚至我在长岛上见到他的时候,我也没有能认出他就是当年的那个盖茨比。

那是一九一七年的事。过了年以后我也有了几个男朋友,又开始了参加比赛,因此也就不常看到黛西了。她和年龄大的男人们一起出去——如果她还要人伴着她的话。四处传开了有关她的风言风语——在一个寒冬的夜晚她正要打起背包到纽约为一个到海外打仗的士兵去送行的时候,她母亲发现了她,而且最终阻止了她的这趟旅行。为此她有好几个星期没和家里人说话。以后她就不再和军人们四下一起游玩了,而只和城里的几个扁平足近视眼的青年人在一起,这些人根本到不了部队里。

到了第二年的秋天,她又快活了,像从前一样的快活。停战以后她开始进入社交界,在二月份她与新奥尔良的一个男人据说是订了婚。到了六月份时,她却嫁给了芝加哥的汤姆·布坎恩,那婚礼的豪华和隆重是路易斯维尔人以前所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用自己的四辆车从芝加哥带来了一百多号人,真可谓前呼后拥,租了希尔巴奇旅馆的整整一个楼层,结婚的前一天他送给了她一串价值三十五万美金的珍珠项链。

我是黛西的伴娘。在婚宴开始的半小时之前,我走进她的房里,发现她穿着华丽的衣饰躺在床上,那可爱的劲儿就像是六月的夜晚——她已喝得醉醺醺的。她一只手里拿着一瓶白葡萄酒,另一只手里捏着一封信。

“为我祝贺,”她嘟嘟囔囔地说,“以前从来没沾过一滴酒,啊,可现在我一下子喝了个够。”

“你怎么啦,黛西?”

我当时吓坏了,这是实话,因为在这以前我还未见过一个姑娘喝成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