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7/8页)

“过来,亲爱的。”她在一只她刚刚放在床上的废纸篓里翻腾着,拉出一串珍珠项链。“把它拿下楼去,送还给那个项链的主人。告诉他们黛西已经改变了主意。说:

‘黛西已经改变主意了!’”

她开始痛哭起来——不停地哭呀哭呀。我冲出房里找到了她母亲房间的女用人,我们俩把门从里面锁上,给她洗了个凉水澡。她硬是不丢开她手里的那封信。将它带到浴盆里,一直握在手中攥成了一个湿漉漉的纸球,直待她看到它已碎成了雪花似的小纸片,她才让我把它放进到肥皂盒里。

她再也没有说一句话。我们给她服了含氨药剂,用冰块敷贴在她的脑门上,哄着她重新穿好了衣服。半个小时以后,当我们从她屋子里走出来时,项链好好地带在了她的脖颈上,风波过去了。第二天早晨五点钟她毫无踌躇地嫁给了汤姆·布坎恩,并跟他开始了到南太平洋一带的三个月的旅行。

在他们度蜜月回来之后,我在圣巴巴拉

见到过他们,我想我从来还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子这样痴情于她的丈夫。只要他离开房间一分钟,她就会不安地四下看着,说“汤姆哪儿去了?”她脸上那副惆怅的表情直待他回来才能散去。她常常几个小时地坐在沙滩上,他的头枕在她的膝上,她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他的眼睛,一面无限喜悦地注视着他。看到他们俩在一起的情景,真令人感动——它能叫你陶醉了似的轻轻地笑出声来。那是在八月份。在我离开圣巴巴拉的一个星期以后,汤姆于一天晚上在文图公路上开车撞了一辆货车,他的汽车的前轮掉下来一个。跟她在一起的那个女孩也上了报纸,因为她的一只胳膊摔断了——是圣巴巴拉饭店的一位住宿部的服务员。

下一年的四月,黛西生了个女孩,他们俩便到法国住了一年。春天的时候,我曾先是在戛纳后来是在多维尔见到过他们,后来他们就回到芝加哥定居了。你也知道,黛西在芝加哥是出了名的。他们与一帮寻欢作乐的人混在一起,这帮人都年轻,富有,放荡不羁,可是她却能出于污泥而不染,落得一身好名声。这或许是因为她不喝酒的缘故。混在一群酒徒之中而不沾酒,这便是一个极大的有利条件。不该说的话你能够不说,而且,你能够机巧地做一些小小的破格行为,而别的人都喝得懵懵懂懂得看不见或是视而不见。也许黛西从来没有和别的男人调情卖俏过——可是她那特有的嗓音却有动人之处……

哦,大约是在六个星期以前,她几年来第一次听到了盖茨比这个名字。就是我问你——你还记得吗?

——你是否认识住在西卵的盖茨比的那一次。在你回去后她就来到我的房间,喊醒了我问:

“是什么样的一个盖茨比?”当我给她描述了一番以后——我还打着盹儿——她用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说那一定是她从前认识的男人。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这个盖茨比就是坐在她的白色小车里的那个青年军官。

当乔丹·贝克讲完这一切的时候,我们已经离开了普拉兹旅店半个小时,正乘着一辆四轮敞篷马车穿过中心公园。太阳已经西沉到了西五十大街上电影明星们休憩的高楼后面,小姑娘们已像蟋蟀一样聚集到了草地上,她们清脆的嗓音响彻在还散发着热的暮霭中间:

“我是阿拉伯的酋长,

你的爱情由我独享。

当你夜晚进入梦乡,

我便溜进你的闺房——”

“这是一种奇怪的巧合。”我说。

“可这根本不是巧合。”

“为什么?”

“盖茨比买下那所房子,不就能和黛西隔湾相望了吗?”

这么说来,在六月里的那天夜晚盖茨比所望着的不仅仅是天上的星星了。从他那毫无目的追求华丽排场的迷津中一下子摆脱出来,盖茨比在我的面前便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想知道,”乔丹接着往下说,“你是否能把黛西哪天下午邀请到你的住所,然后让他也过来。”

我万万没有想到他求我做的就是这么一点小事。他整整等了五年,买下了一幢宫殿似的住宅让陌路人恣意在这里寻欢挥霍——就是为了有一天下午能够“走进”一个陌生人家的花园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