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6页)
“我很喜欢她,”黛西说,“我想她长得很可爱。”
但是毫无疑问,这幕场景的其他部分都刺疼了她,因为它不是一种姿态而是真情实感。她对西卵感到震惊了,她开始害怕受百老汇的影响在长岛渔村诞生的这一史无前例的“地方”——害怕它那一种在传统的优雅风俗下面冲击着的粗狂活力,害怕这太鲁莽的命运将它的居民沿着一条不通向任何目的地的捷径驱赶着。她从她理解不了的任何淳朴里,便能看出可怕的东西。
在他们等车的时候,我同他们一起坐在前门的台阶上。房前的这一片还罩在黑暗里;只有从那明亮的门里泻出的十平方英尺的光亮融进了黎明前的幽暗中。间或,有人影从楼上化妆室的窗帘上掠过,跟着又闪过另一个人影,接着便是没完没了的人影来回地在那里晃动,投下这些影子的女人们在我们看不见的镜子前正涂脂抹粉吧。
“这个盖茨比到底是个什么人?”汤姆突然问道,“一个走私的大酒贩子吧。”
“你从哪里听来的?”我反问道。
“我不曾听说过。是我这么想。许多新近富起来的人都是走私的酒贩子,这你也知道。”
“盖茨比不是。”我直截了当地说。
他沉默了片刻。车道上的碎石在他脚下蹭得咯咯地响。
“喂,把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人搜罗到一块,他一定费了不少的劲。”
一阵微风拂动了黛西灰色皮领上的绒毛。
“他们至少比我们认识的那些人有趣的多。”
“可你并不像你说的那样对他们感兴趣。”
“不,我觉得晚会很有趣。”
“刚才当那个姑娘请她帮她洗个冷水浴的时候,你注意到黛西的脸色了吗?”
黛西开始和着音乐沙哑而有节奏地轻轻唱起,给每一个歌词带进一种它以前不曾有过而且以后也不再会有的意蕴。当乐曲变得高昂时,她的嗓音像动听的女低音那样,也随着它委婉地高了起来,每一次变调都使她胸中涌动着的那迷人的温馨倾泻到空气中去。
“许多人都是不请自来的,”她突然停下说,“那个姑娘就不曾被邀请。他们自己径直就来了,盖茨比太拘礼也不好说什么。”
“我想知道他是谁,他是干什么的,”汤姆一味坚持道,“我想我这就动手去查他个水落石出。”
“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她回答说,“他是开药店的,他开着不少的药店。全是他一手创办的。”
这时他们那姗姗来迟的高级轿车沿着车道开到近前。
“晚安,尼克。”黛西说。
她的目光离开了我,落在了台阶上面被照亮的地方,从那儿敞着的大门里传出了那一年流行的略带哀伤情调的小华尔兹舞曲《凌晨三点钟》。不管怎么说,在盖茨比晚会的这种轻松和无拘无束里便有着她那个世界所完全缺少的浪漫情趣。到底是那首歌里的什么东西似乎在召唤着她回到那里去呢?
在那蒙蒙妙不可测的时光里,谁知道现在又有什么事儿在发生呢?
或许,一个根本想象不到的贵客,一个难得见着的,一个惊世骇俗的人就要到来,或许,某个大家都公认为是花容月貌的年轻女子对盖茨比送去一眼秋波,对他勾魂地一笑,便会把他这五年坚贞不渝的爱情毁于一旦。
那天晚上我呆到很晚,盖茨比要我等他,等到他闲下来的时候,我逗留在花园里,看着那游泳的人群从黑漆漆的海岸上都凉飕飕地兴高采烈地跑了回来,看着楼上客人房间里的灯光一个一个都熄灭了。当他最后迈下台阶向我走来的时候,他那黧黑的皮肤在脸上绷得更紧了,炯炯的目光里也显出了倦意。
“她不喜欢这个晚会。”他过来后便说。
“不,她喜欢。”
“她不喜欢,”他说,“她玩得并不痛快。”
他沉默了,我猜想得到他那难以名状的沮丧。
“我觉得我离她很远,”他说,“要叫她理解很难。”
“你指的是跳舞吗?”
“跳舞?”他轻轻地弹了一下手指,把他举办过的这么多舞会都排除掉了。“老伙计,跳舞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