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 记(第24/79页)

“伙计们,到底怎么回事了?”乔治很不自在地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问。

“我得说,我们已经开始慢慢地走向堕落了。”保罗认真地说。

“噢,不。”泰德说,他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坐在那里皱起眉头,然后又猛地站起,说:“我要去睡觉了。”

“我们都要去睡觉了,”保罗说,“等一等。”

“我也得睡了,我非常困,”约翰说,我们发现他不再像刚才那样寡言少语。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用一只手搭在斯丹雷的肩膀上以保持平衡。看样子他已经认真思考过很多问题,这回觉得有必要表明一下自己的态度。“事情是这样的,”他对乔治说,“我来这家旅馆是因为我是斯丹雷的朋友。他说他们有架钢琴,星期六晚上还要跳点舞。但我不介入政治。你是乔治·豪斯娄吧,我听他们提起过你。见到你很高兴。”他伸出手去,乔治热情地握住它。

斯丹雷和约翰漫步踏入月光,朝宿舍楼走去。泰德站起身,说:“我也得走了;我再也不会回到这里来。”

“哦,用不着那么激动,”保罗冷冷地说。那突如其来的冷漠使泰德大感震惊,他茫然地看了看大家,显得又伤心又尴尬。但他还是坐了下来。

“那两个小伙子到我们这里来到底要干什么呢?”乔治粗声粗气地问。这是一种表示不快的粗鲁。“我相信他们是好人,但我们为什么要在他们面前谈论我们的问题呢?”

维利仍然不作答。那充满哀伤的歌曲仍在我头上一两英寸远的地方轻轻地哼着,“哦,那条大鲨,长着凶恶的钢牙……”

保罗审慎而冷漠地对泰德说:“我觉得我们一直错误地估计了马雪比的形势。我们把显而易见的关键人物给疏忽了。他一直就在我们的鼻子底下——我是说布斯比太太的厨师。”

“那位厨师?你这话什么意思?”乔治更其粗暴地问。他站在那里,显出一副咄咄逼人而又伤心的样子,一边不停地大口大口喝酒,以致都将酒溅了出来。我们都知道,他变得如此好斗只是因为他对我们情绪的变化大为惊讶。我们已有好几个星期没有看见他显得这么激动了。我想,当时我们都在揣摩我们身上所发生的变化已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因为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我们这是第一次通过自己的眼睛看见了我们的精神面貌。我们对乔治很不满,并由此而感到内疚——我们对他的不满足以伤害他的感情。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站在那里,看着乔治那张诚实而怒气冲冲的脸,心里一边对自己说:我的天哪!我觉得他十分丑陋——我觉得他很荒谬,我记得在这以前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然后我领悟到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当然,我们真正懂得是什么原因促使乔治一听保罗提到那位厨师就大为光火,那已是后来的事了。

“显然就是那位厨师,”保罗有意想激怒乔治,伤害他的感情。“他能读。也能写。他有思想——布斯比太太曾为此抱怨过。可以说,他是个知识分子。当然,将来当他的思想成了障碍,他就得吃枪子了,但那时他也尽了自己的责任了。不管怎么说,我们大家有朝一日也都得吃枪子的。”

我记得乔治长时间困惑地看着维利,然后又看看泰德。泰德仰着头,朝着头顶的树枝翘起下巴,正在观察透过树叶子闪闪烁烁的星星。乔治那焦虑不安的眼神接着又落在杰米身上,杰米仍像一具失去知觉的尸体那样瘫倒在保罗怀里。

泰德装出轻松的样子说:“我听够了。乔治,让我们陪你回到篷车上去,大家就此分手吧。”这是一个表示调解和友好的表示,但乔治厉声说:“不!”他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反应是因为保罗即刻站了起来,把杰米撂在凳子上,以十分冷漠的口吻说:“不错,我们是该带你去睡觉了。”

“不。”乔治重复了一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恐慌。他自己也听见了,于是换了一种口气,“你们这班蠢货。你们这班醉鬼,你们会一个个摔倒在铁轨上的。”

“我早说了,”保罗漫不经心地说,“我们会过来把你塞进车里去的。”他站在那里,身子摇摇晃晃的,但还是站稳了。保罗和维利一样有很大的酒量,但难得露一手。但这一回他真的喝醉了。

“不,”乔治说,“我说不。你没有听见吗?”

杰米这时已清醒过来,只见他晃晃悠悠地从凳子上爬起,用手拉住保罗以免摔倒。两个年轻人摇晃了一会身子,然后朝铁轨和乔治的篷车的方向跑去。